凯文把最后一口墨西哥肉卷咽了下去。
辛辣的酱汁，灼烧着他的食道。
像一团火。
沈岩将空纸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动作随意。
“走吧。”
他又说了这两个字。
凯文默默地跟了上去，像一个没有自己思想的影子。
他不知道要去哪。
他也不想问。
沈岩叫了一辆车。
车子汇入川流不息的街道，朝着这座城市最奢华的区域驶去。
星辰大道。
圣洛都的购物天堂。
全球所有顶级奢侈品牌的橱窗，在这里争奇斗艳。
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拎着购物袋，脸上是满足而惬意的笑容。
凯文曾是这里的常客。
他随手刷掉的零花钱，就足够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开销。
现在，他穿着酒店提供的廉价t恤，混在人群里，像一滴混入海洋的脏水。
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沈岩走在前面，步伐不快不慢。
他走进一家顶级的腕表店。
店员看到沈岩的穿着，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的轻视，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她挂上了标准的微笑。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沈岩的目光，扫过玻璃柜台里那些精密的艺术品。
他的手指，点在一块百达翡丽的星空腕表上。
“这块，拿出来看看。”
店员的笑容微微一滞。
那块表的价格，足以在市郊买下一栋不错的别墅。
她打量着沈岩，试图从他那张平静的东方面孔上，看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
但她失败了。
最终，她还是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块表。
沈岩接过来，拿在手里把玩。
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就将表递给了身后的凯文。
“试试。”
凯文的身体僵住了。
周围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聚集过来。
他看到店员眼中的怀疑，看到其他顾客眼中的审视。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偷。
他摇了摇头。
沈岩没说什么，将表还给了店员。
“包起来。”
他拿出手机，似乎准备付款。
“等等！”
凯文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
“我们不需要这个。”
沈岩看了他一眼。
“我需要。”
他对着一脸错愕的店员，用流利的本地语言说。
“送到蔚蓝之冠酒店，顶层套房，记在沈岩先生的账上。”
说完，他便转身，走出了表店。
店员愣在原地，握着那块价值连城的腕表，不知所措。
凯文脸色苍白地跟了出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忍不住问。
沈岩没有回答。
他带着凯文，继续往前走。
他们经过了圣洛都皇家学院。
古老的常春藤爬满了红砖墙。
草坪上，年轻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坐着，笑着，讨论着未来。
青春的气息，像阳光一样刺眼。
凯文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也曾是这里的学生。
如果那场“意外”没有发生，他现在应该也在那片草坪上，和朋友们打着橄榄球。
而不是像个通缉犯一样，惶惶不可终日。
沈岩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不进去看看你的母校？”
凯文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转过头，避开了沈岩的目光。
“走吧。”
这一次，换他说了这两个字。
下一站，是黄金三角。
圣洛都的金融中心。
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冰冷的日光。
穿着手工西装的精英们，步履匆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时间就是金钱”。
霍森集团的总部大楼，就在不远处。
那栋楼的顶端，刻着霍森家族的徽章。
像一只俯瞰整座城市的巨鹰。
凯文仰着头，看着那枚熟悉的徽章。
那里，曾经是他的家。
现在，是囚禁他父亲，成就他兄长的牢笼。
多可笑。
他用着一个假身份，像一个游客，参观着自己的人生。
他所拥有的一切，他所失去的一切，都像电影一样，在他眼前一帧一帧地掠过。
而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沈岩就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猎人，只是将猎物带到陷阱的边缘，然后耐心地，等待着猎物自己走进去。
风，越来越冷。
凯文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寒冷。
是因为那股从心底涌出的，无边无际的荒谬感。
他忽然觉得，自己过去那二十年的人生，就像一场精心编排的笑话。
而现在，是时候谢幕了。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城市的霓虹，逐一亮起，将天空染成一片诡异的紫红色。
沈岩才带着凯文，回到了蔚蓝之冠酒店。
回到那间仿佛与世隔绝的顶层套房。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璀璨灯火。
宛如一片倒悬的星海。
沈岩走到吧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酒液，在水晶杯里轻轻晃动。
他没有看凯文，只是看着窗外的夜景，声音平淡地响起。
“今天玩的开心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了凯文已经绷紧的神经。
开心吗？
他看到了自己被悬赏的通告。
他看到了安德鲁伪善的面孔和狠毒的手段。
他看到了自己曾经拥有的奢华生活。
他看到了自己本该拥有的灿烂青春。
他看到了象征着家族荣耀的冰冷大楼。
这一切，都在提醒他，他是个失败者，是个被驱逐的，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
沈岩问他，开心吗？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讽刺。
凯文没有回答。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冰块碰撞杯壁的清脆声响，一下，又一下。
敲打在凯文的心上。
他缓缓地，转过身。
看着沈岩的背影。
那个背影，不算高大，却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山。
冷静，强大，深不可测。
凯文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也是他唯一的，复仇的武器。
他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他会被那些回忆，那些不甘和怨恨，活生生吞噬掉。
他必须做出选择。
“你可以帮我的。”
凯文开口了。
声音沙哑，不带任何疑问，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沈岩端着酒杯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依旧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