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卷写着“小心……苏……旧簪……”的泛黄纸条，如同一根细小的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了林晏清的心底。她将其小心藏好，并未立即声张，连萧煜也暂且瞒下。并非不信任，而是此事牵扯到她未出阁时的旧物，线索又如此模糊不清，贸然说出，除了平添他的担忧，于眼下局势并无实质助益。
孕期的反应渐渐明显起来，晨起时的恶心感愈发频繁，人也格外容易倦怠。萧煜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将府中庶务能揽的都揽了过去，又特意请了两位经验老道的嬷嬷和一位擅长安胎药的医女入府，近身伺候林晏清饮食起居。一时间，宸王妃因照顾世子劳累、需闭门静养的消息传开，府门前的拜帖和邀约果然少了大半。
林晏清也乐得清静，每日里多在暖阁和卧房活动，看看书，描描花样子，或是听着景珩奶声奶气地背诵新学的《千字文》。小家伙似乎隐约明白娘亲身子不便，比往日更添了几分乖巧，时常像个小暖炉般偎在她身边，用软软的小手摸摸她尚未显怀的肚子，好奇地问：“妹妹什么时候出来和景珩玩？”
他固执地认定是个妹妹，连萧煜逗他说也可能是弟弟时，他还会皱着小眉头认真反驳：“就是妹妹！景珩喜欢妹妹！”
童言稚语，总能驱散林晏清心头的些许阴霾。她笑着抚过儿子的头顶，心中柔软一片。无论外界风雨如何，这孩子纯净的眼眸和依赖的姿态，总是她最坚实的力量源泉。
静养的日子并非全然无所事事。林晏清借着整理旧物、排遣孕期烦闷的由头，让云袖和锦书将她从林家带来的几个箱笼都抬了出来，一一打开检视。
她的目光，重点落在了那些首饰妆奁上。尤其是那些有些年头的，鎏金的、点翠的、镶嵌着不太名贵宝石的旧簪。
“旧簪……”她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纸条上的提示太过笼统，苏家势大，女眷众多，旧簪更是寻常物件，如何能凭此找到线索？
她一件件拿起那些簪子，对着光仔细端详。大多是母亲给的，或是及笄时亲友所赠，样式寻常，并无特别之处。她用手指细细摩挲过每一处纹路，检查是否有夹层、暗格，或是异常磨损的痕迹，却都一无所获。
难道，这“旧簪”并非指她林家带来的，而是指苏家相关的某件簪子？或是……宫中赏赐下来的，与苏家有关联的簪饰？
思绪纷乱，如同困在迷雾之中。她揉了揉额角，觉得有些气闷，便让云袖将东西暂且收好，扶她到窗边的软榻上歇息。
窗外春意渐浓，几株晚开的玉兰缀满枝头，洁白如玉。景珩正在庭院里由乳母陪着踢一个小小的绣球，咯咯的笑声随风传来。
林晏清看着儿子欢快的身影，心中那份因探查无果而生的焦躁渐渐平复。她端起手边温热的红枣茶抿了一口，目光无意间扫过屋内多宝架，落在了前几日取出的那个酸枝木匣上。
她忽然想起，那香囊是她未出阁时，身边一个名唤“柳儿”的小丫鬟学着绣的。那丫头手巧，除了绣工，梳头打扮也很在行，尤其喜欢摆弄她的那些首饰。后来她出嫁，柳儿年纪尚小，并未作为陪嫁跟来，听说后来被她母亲配了人，早已不在林府了。
会不会……柳儿知道些什么？或者，在她摆弄那些簪子时，无意中发现了什么？
这个念头一起，林晏清立刻觉得有了方向。她唤来锦书，低声吩咐：“你找个稳妥的人，悄悄回一趟林府，找我母亲身边的老人打听一下，我出嫁前身边那个叫柳儿的丫鬟，后来配给了哪家，如今可在京中。”
锦书虽不解其意，但见林晏清神色郑重，立刻应声去办。
安排下去后，林晏清心绪稍定。她重新拿起那本“育儿札记”，翻到空白页，却并未立刻落笔。关于这新发现的纸条和“旧簪”的线索，她暂时不打算记录在册。这本册子记录的多是明刀明箭的阴谋，而这桩旧事，却透着一种更为隐秘和长久的气息，她需要更谨慎地对待。
午后，萧煜回来陪她用膳，见她气色尚可，眉宇间也舒展了些，心下稍安。他绝口不提外间烦务，只拣些朝中趣闻和景珩的童言妙语说给她听。
“今日景珩跑去书房，一本正经地跟本王说，他昨夜梦到妹妹穿着红裙子，在花园里扑蝴蝶，定要本王给未来的‘妹妹’先预备下红色的衣裙和蝴蝶风筝才行。”萧煜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冷峻的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议。
林晏清也莞尔：“这孩子，倒是执着。”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道，“王爷近日可还去宫中？顺嫔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萧煜夹菜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将一块剔了刺的鱼肉放入她碗中，语气平淡：“父皇下令清查，顺嫔宫中人心惶惶，她自己也称病不出，暂时没什么异动。倒是贤妃宫中，前两日挪出去两个老嬷嬷，说是年纪大了，放出宫荣养。”
“荣养？”林晏清挑眉。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人事变动都值得玩味。
“嗯，明面上是如此。”萧煜眸色微深，“暗地里，那两人已被控制起来，正在审问。她们在贤妃身边伺候超过二十年，知道的应该不少。”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林晏清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她知道萧煜自有分寸，有些事，他不想让她孕期过多劳神。
用过膳，萧煜又陪她说了会儿话，见她面露倦色，便亲自扶她歇下，细心地掖好被角，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室内重归宁静，只余窗外隐约的鸟鸣和更漏滴答声。林晏清闭着眼，却并无睡意。手指在锦被下，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
柳儿的下落，贤妃旧仆的审讯，南疆影卫的突破口，还有那迷雾般的“旧簪”……千头万绪，如同蛛网，看似杂乱，却又隐隐指向某个中心。
她感觉到腹中那微小的生命似乎轻轻动了一下，像是一尾小鱼在静谧的湖面漾开一圈涟漪。这奇妙的感触让她纷乱的心绪奇异地安定下来。
无论如何，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有需要守护的家人，有并肩作战的夫君，还有这悄然孕育的新生希望。
路要一步一步走，迷雾也要一层一层拨开。她有的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