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臣有上中下三策!”
“上策,前往兵部,所有资料皆存于职方司库房。”
李贯再度发难:“须知兵部乃朱允熥地盘!”
“不过是借阅典籍,何况殿下亲临,茹嫦安敢阻拦?”
朱允炆蹙眉不悦:“且说中策。”
“殿下恩师周观政德高望重,必识诸多文士,知谁家藏有此书。”
周观政?
朱允炆嘴角微抽,双手戒尺旧痕未消,如今已成习惯,见周观政冷哼便欲伸手!
避之不及
“下策为何?”
“文渊阁中亦有资料,然翰林院素重文学经典,故典籍未必齐全,或散落尘隅。”
“不过,聊胜于无。”
三策在此,任君决择。
齐泰恳切进言:“殿下,兵部虽为茹嫦执掌,更是大明兵部!茹嫦位高权重,深得圣心!若他日殿下荣登大宝,岂能不与茹嫦共事?”
“借阅典籍,实非有损颜面之事!”
朱允炆长叹颔首。
“先生且去备礼。”
“明日拜访茹嫦!”
齐泰、李贯离去后,朱允炆复入宫伴驾,以求圣眷。
翌日,朱允炆携齐泰携礼至茹嫦府邸,但见门庭宏伟却寂然无声。
“殿下,此乃何故?”
“他府上门子何在?”
“拜帖该投何处?”
“总不能自门隙投入!”
朱允炆示意齐泰叩门,“开门!开门!”
“我乃你家老爷同僚,特来拜会!”
闻得叩门声,几名家仆急至,自门缝窥视良久。
“瞧着面熟!可是老爷嘱咐不必接待之人?”
“缓存画象来。”
茹府颇有朱允熥风范,门首不设仆役!如此可留转圜馀地,非是来客皆需接待。
家仆持画象比对半晌:“果然未记错!”
“一位是二皇孙,另一位”
“未见署名。”
“糊涂!我家老爷官拜兵部尚书,岂是寻常人等皆能入眼?”
“另一位定是随从,无名之辈。”
“有理!便依殿下府上所训,不予理会?”
“走,奕棋去!”
朱允熥府需对暗号,茹府则暗中观察,愿见则迎,不愿则佯装空宅,日后相见也不尴尬。
迎客之道,首重稳妥!
齐泰叩门至双手红肿,“开门!开门!”
“殿下,府中可是无人?举家出游了?”
“你以往可曾来过?府邸深邃?”朱允炆探问。
“燕王府亦曾造访,此时辰足以往返数回。茹嫦不过兵部尚书,排场岂敢逾越燕王?”
既是朱允熥党羽,断无此理!
“看来府中无人,直接去寻职方司主事张宏罢!”
然而
“二皇孙殿下恕罪!张大人多日未至衙署。”
“朝廷命官,不入职不点卯,成何体统?”
“这”小吏面面相觑,“下官岂敢过问上官行事,殿下息怒!”
“哼!”
朱允炆怒不可遏,将备礼尽掷于地,兵部实在无礼!
“殿下,您”
“赏你们了!若张宏归来,告诉他好日子到头了!”
“定要在皇爷爷面前参他一本!”
顺带给茹嫦扣上驭下不严之罪!
赵勉便是前车之鉴。
今日受尽窝囊气!
回宫后,朱允炆以凉水净面强振精神,转身往奉天殿去。
忆及近日皇上态度转变,心下暗喜。
远见朱元璋舞动长枪,步若游龙,威风八面!
“允炆来得正好,瞧瞧皇爷爷武艺可曾生疏!”
朱元璋闭目凝神,气沉丹田,骤然枪出如电,嗡鸣声中竟刺入树干数寸!
“皇爷爷老当益壮,雄风不减。”
“哈哈哈!此乃熥儿让咱返老还童之功。”
他纵声大笑,终因用力过猛轻咳数声。
朱允炆急问:“皇爷爷无碍否?”
“恩,吸了些凉气入肺,无妨。”
朱元璋落座躺椅,复上毛毯,“傻小子愣着作甚?过来给咱捶腿!”
“是!”
“用力些,太轻了。”
见朱允炆已尽全力,朱元璋虽未尽意却未多言。
“允炆,近日与周观政习得何事?皇爷爷要考校功课!”
“研习汉文帝治政。”
“文帝贤明,文景之治后世称颂。你且说说,文帝如何施政,使大汉自诸吕之乱迅速恢复?”
“文帝施政重在两方面:一则大封功臣,以此制衡陈平、周勃等朝中势力,巩固皇权;二则善待黎民,发展农事,与民休息,施行仁政。”
“废除诽谤之罪,躬行节俭,拒收贡献,罪不及孥,不谋私利,慎用刑罚,礼遇长者,抚恤孤寡。德配天地,恩泽四海,不过廿载便天下大治。”
“言之有理!”
“皇爷爷,孙儿以为文帝根本仍在仁政二字。”
见朱允炆侃侃而谈,朱元璋静默聆听。
“孔子云: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但行仁政,自得民心,便可无忧!”
“大明疆域千二百县,如何确保四方皆行仁政?”朱元璋抛出疑问。
“在于择官!为君者当精研儒学,倡行仁政,使百官体察圣意,令天下官吏同心同德,如此政令通达。”
“尚可,来给咱揉揉腿!”
他翻身侧卧,凝视朱允炆。
朱允炆略显腼典,此乃吕氏所授应答,自以为深得圣心,不日将获嘉许。
朱元璋面含暖意,声若三九寒冰,字字清淅:“然则为何你派人查访苏州砖厂后,却无动于衷?”
什么?
朱允炆猛然抬头,呆望朱元璋渐寒双眸,跟跄跌坐在地,慌忙跪拜叩首,心惊胆战!
天威难测,此刻他终得体会。
“皇爷爷……孙儿……这……”
“继续给咱捶腿!”朱元璋声若寒冰,字字铿锵,“怕什么,咱是你亲祖父,难道还能将你生吞活剥不成!”
朱允炆却愈发惊惧,战战兢兢地膝行上前。
“仔细看看这份奏章!”
“此乃蒯祥所书,其中详实记载了苏州陆家砖厂匠户的凄惨境遇!”
“宫中太监采买价码压得极低,砖厂莫说盈利,能维持不亏已属万幸。窑工们面色焦黄,苦不堪言!”
“大明朝立国之时,沿袭了不少前朝弊政,那些经办采买的奴才也从未向咱禀明实情。”
“可你呢……”
“终日将仁义道德挂在嘴边,派人前往苏州却对砖厂疾苦视若无睹。”
“这便是你所谓的仁政?”
“方才咱听得真切,你说要遴选良臣,晓以仁政之理,令其善待黎民。”
“难道仅凭空谈便能成事?自身不需躬行实践?”
“莫非你的仁政与宋仁宗如出一辙,只施恩于那些咱最厌恶的官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