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东与张宏宿于邻室,怀中仍紧抱草原地理史料,面带满足笑意。
显是劳累过度。
然皆值得!
深夜,怀表震动唤醒朱允熥:“传令杨士奇,集结人马随本宫出城!”
他持“如朕亲临”金牌,奉旨便宜行事,宵禁不过一纸空文。
翌日清晨,酒楼内朱允炆狼狈醒来,见杯盘狼借,头痛欲裂,双目涩然!
昨夜不知饮下多少。
李贯正抱着齐泰的脚啃咬:“今日这猪蹄未免过咸!”
朱允炆无奈唤醒二人:“李先生、齐先生,快醒醒!已是翌日清晨了!”
二人醉眼惺忪以袖遮阳,李贯见手中所握竟是人足,险些呕吐,急忙甩开!
齐泰暗骂:“睡相如此不雅,实在有失体统!”
“昨夜何时入眠?之后可有何消息?”
二人凝神细思,终是摇头。
“子时过后便再无消息,随后我等皆沉沉睡去。”
二人偷觑朱允炆,您昨夜不是预言必有大事发生?
为何风平浪静?
究竟何故?
朱允炆颇觉难堪,本想彰显先见之明,未料竟自取其辱。
“走,时辰将至,速速入宫面见皇爷爷!”
三人匆忙出门,却见宋和立于门前!
“宋公公?何以在此?”
“老奴刚至,陛下有旨,若已酒醒便往西四牌坊候驾!”
“皇爷爷已在等侯?”
朱允炆慌慌张张奔向西四牌坊,见御驾停于包子铺旁,朱元璋正一口一个享用小笼包。
“掌柜的,可有陈醋?给咱取些来。”
“有有正是老陈醋。”
“咱就好这口,搁这儿罢!”
朱允炆疾步上前叩拜:“孙儿参见皇爷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偷溜出去饮酒,还学会夜不归宿了。”
“可知太子妃寻了咱多少回?”
“皇爷爷恕罪。”
朱元璋瞥他一眼:“大丈夫饮酒有何罪过,又未作奸犯科。”
“只怕你娘饶不了你!”
“坐下陪咱用膳,喝碗小米粥!暖胃醒酒。”
朱允熥为他盛粥,朱允炆见二人皆用银箸银勺,唯自己使着寻常餐具。
心下郁闷。
他心事重重草草用膳,急问:“三弟,期限已至,青石路可曾修好?”
“自然!”
什么?
昨夜子时尚无动静,今晨便已完工?
“你何时征调的民夫?”
“并未征调民夫。”
“那你”
“好了好了!用膳时莫要多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都不懂?待用完膳出城一看便知!”
酒足饭饱,宋和留下一张新币:“不必找零。”
“多谢公公。”
御驾在锦衣卫护卫下来至城外,朱允炆望见眼前景象,顿时目定口呆!
“这”
“怎会如此?”
原本凹凸不平的青石路变得平整如镜,阳光照耀下竟似碧波微漾。
李贯与齐泰亦震惊难言。
未征民夫,未调苏州砖石,如何能够完工?
情形为何与预料大相径庭?
“熥儿,共计耗费多少银钱?”
“恩仅宴请众人用膳饮酒,约九贯馀!”
“动用多少人手?”
“六十馀人!”朱允熥字字清淅。
“宴席颇丰盛啊。”
“理所应当!”
更令人称奇的是,青石板上仍留存青笞与泥痕,与历经风雨的城墙相映成趣!
宛若天工造物,令人叹为观止。
刘三吾百思不解:“难以置信,老臣昨日闭城前曾来查看,青石路仍是破败模样。”
“岂料仅耗九贯钱,一夜之间便焕然一新!”
“实在神奇。”
周观政同样满腹疑窦:“殿下,老臣实在好奇,究竟如何办到?”
詹徽仔细端详,见胖硕的茹嫦今日异常沉默,不停活动臂膀,奇道:“你这是作甚?”
“昨夜劳碌过度!”
“哦?”
一旁官员似听闻趣事,纷纷围拢。
“茹大人,须得节制啊!”
“老夫尚存些许枸杞,泡水饮用颇具奇效!”
“可要一试?”
“老夫自种了些韭菜,赠予些许!”
“驴肉亦具功效”
众人目光顿时从茹嫦转向这位老臣,“老大人年事已高,要此物何用?”
“呵呵!”
“老大人宝刀未老,吾等佩服!”
茹嫦见众人越说越不堪,面色铁青:“胡思乱想什么?”
“我说的是替殿下劳作所致,双臂酸疼!”
“茹大人莫非参与修葺青石路?”
“正是!”
“快与我等说说,究竟如何施为?”
茹嫦原本亦不知情,昨夜出城方知朱允熥妙计!
实在自愧弗如!
都察院右都御史原泰察觉异样,翻新的青石板为何仍存青笞?
低头细观,瞳孔骤缩,似发现惊天秘密:“本官明白了!”
他欣喜若狂,向朱允熥躬敬施礼:“殿下妙计无双,神机妙算,实乃天纵奇才!”
“下官拜服!”
朱允炆仍不明就里:“究竟何故?”
“二皇孙请观!”
原泰将地上青砖翻转,露出原本坑洼表面。
“三殿下根本未换新砖,仅是简单翻转而已!”
“故而不需征调民夫,亦仅耗十贯钱!”
“妙极!妙极!”
朱元璋壑然开朗:“原来如此,咱明白了。”
昔日朱允熥为徐妙锦烧烤时,亦是翻转肉块继续刷油,徐妙锦当即会意!
他本无换砖之意,此砖乃苏州特制,坚固非常。一面因风雨侵蚀而斑驳,另一面却完好如初!
“哈哈哈!”周观政如梦初醒:“原来如此!”
“我等皆以为翻新必得更换砖石,未料想”
“实乃一叶障目啊。”
“他他”
“未换新砖苏州”
朱允炆语无伦次难以相信,自己竟又落败。更令他挫败的是,答案近在眼前却未能识破。
需经他人点拨方恍然大悟!
岂非证明自己远逊朱允熥!
他还派人监视苏州,眼巴巴候至子时,认定朱允熥必有动作!
甚至期盼民夫生乱
如今回想,实在可笑荒唐。
仅是翻转砖面,三时辰便可完工!朱允熥却说需一日,莫非故意误导?
奸诈!阴险!无情!
实则他想多了,朱允熥纯为留足馀裕以求稳妥!
朱元璋开怀大笑,揉乱朱允熥发髻:“好小子,此计”
“让你任户部尚书真是人尽其才,不该花的银钱分文不费!”
“回宫罢。”
“咱还有诸多政务待理!”
朱允炆颓然返宫。
见一中年美妇立于宫门,对他冷然一笑,朱允炆缩颈欲逃!
“回宫!”
“母妃”
此乃太子朱标正妃,朱允炆生母吕氏。
吕氏执藤条怒斥:“伸手!”
“为娘告诫过你多少次,须得维持威仪!你竟外出饮酒放浪形骸,简直无法无天!”
“若因此失却众人敬畏又当如何?”
“若酒后失言又待怎生?你可曾思量!”
“莫非自以为羽翼已丰,欲振翅高飞?”
藤条一次次抽落掌心,朱允炆泪如雨下:“母妃,孩儿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