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奉天殿内。
朱允炆注视着神态从容的朱允熥，整整两日过去，这位三弟竟毫无动静。
莫非他想用拖延之计，待自己松懈后再趁乱行事？
绝不可让他得逞！
“三弟，你先前不是向皇爷爷承诺，要翻修应天城外的青石路吗？为何至今尚未开工？”
“这才第三日，皇兄何必着急？”朱允熥面露不解。
“此言差矣。”朱允炆正色道，“巍峨的城墙与精美的水泥路彰显著应天城的繁华气象，唯独城外的青石路显得美中不足。如今已是八月，秋收在即。若此时征召民夫，恐会眈误农时，其罪难恕。若待秋收之后”
正在此时，朱元璋的声音从龙椅上载来：“高丽国上奏，不日将来朝贡。”
朱允炆立即接话：“高丽人向来狂妄自大，惯会吹毛求疵！若让他们见到如今破损的青石板路，必定借题发挥，诋毁我大明威仪！”
“确实如此。”朱允熥难得赞同兄长的见解，对高丽人的评价可谓一针见血。
“正因不知高丽使团何时抵达，留给我们的时日已然不多。”朱允炆紧逼不舍。
朱允熥微微颔首，心中暗自盘算：若全力施为，约需三个时辰即可完工。但民夫或会懈迨，或需歇息
为稳妥起见
“皇爷爷，明日清晨，孙儿定当完工！”
“什么？”朱元璋在龙椅上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坐姿。十贯钱？一日之期？这般严苛的条件，他究竟要如何达成？
朱允炆先是一惊，随即喜上眉梢：这可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
“三弟，此乃奉天殿上，若完不成便是欺君之罪！”
“皇兄放心！”
见孙儿如此胸有成竹，朱元璋缓缓点头：“好，咱明日一早拭目以待！”
“退朝！”
朱允炆故意放缓脚步，与齐泰、李贯并肩而行。“你们说朱允熥究竟作何打算？明日清晨便要完工？”
“莫非是要快马加鞭赶往苏州取回金砖，再紧急征召民夫临时赶工？”
“此地乃是应天，大规模征调民夫岂能瞒过皇爷爷法眼？简直痴心妄想！”
“更何况若逼迫过甚引发民变，纵使圣眷再隆，今日也难逃罪责！”
“此乃自掘坟墓，真是天助我也！”
三人在金水桥旁的石墩上坐下：“派人紧盯城外，一旦他征召民夫立即来报。”
齐泰阴恻恻道：“朱允熥向来行事稳重，我怀疑这几日他已在暗中筹划如何管控民夫。说不定连玄武湖的皇册都翻阅过了，打算按籍征召。”
“若见民夫调度有序，我们不妨安插人手，将局面搅乱！”
“不可！”朱允炆急忙制止，“纵使得手，作乱首犯极易被锦衣卫查获。若供出我等，皇爷爷必定龙颜震怒！”
李贯点头附和：“齐大人切莫出此下策。皇上虽乐见二皇孙与朱允熥相争，但绝不容许夺嫡之事危及大明江山！”
“胡惟庸、李善长前车之鉴，不可不引以为戒。”
朱允炆深以为然：“齐先生，万不可存此念头！”
“微臣惭愧。”齐泰心中对李贯生出几分不满。他与黄子澄同为朱允炆麾下老臣，这李贯不过是后来之辈。前番屡次被名不见经传的杨士奇打压，如今竟敢公然教训自己？
哼！
他故意加快脚步，不愿与李贯并行。
“齐先生，苏州砖厂那边还需加紧监视，切不可掉以轻心。”
“微臣遵旨！”
刚出宫门，一名侍从匆匆来报：“殿下，有紧急情况！”
“讲！”
“我们的人发现，退朝后蒯祥从御马监取了快马，身着官服直奔苏州而去！”
“蒯祥？苏州？消息可确实？”
“卑职看得真切，他连官服都未曾更换。”
“好！”朱允炆心下一沉，“看来我这位三弟终于沉不住气了，这也难怪。”
“谁让他逞强立下明日之约。”
“齐先生，李先生，今日可喜可贺。我做东，咱们去酒楼畅饮通宵。相信今夜定会有好消息传来！”
“哈哈哈！”
三人兴致勃勃朝酒楼行去。
银行内。
被贬至此的先生已在柜台研习一日，如今处理起基础业务已是得心应手。
这等差事对他而言实在简单，不久便闲坐台前无所事事。
这时来了个神色慌张的中年人，将一叠宝钞拍在柜上：“我要兑换新币！”
为何如此惊慌？
柜台吏员清点数目正要归档，先生突然伸手阻拦：“且慢！”
“何事？”吏员面露不耐，“莫要防碍公务！”
“大人，这是伪钞！”
“你才来几日就能辨出真伪？”吏员心中懊恼。银行俸禄按绩效发放，这一耽搁不知要损失多少！
“在旁好生学着！若非司务大人吩咐，我才不愿带你！”
先生直接取过宝钞，指尖轻抚又对光端详：“这确是伪钞！不过制作较为精细罢了！”
“你还有完没完？再要胡闹，我定要禀报司务大人！”
“即便你不去，我也正要面见司务大人。”
门外中年人急忙帮腔：“你看仔细了！我乃淮西战役负伤退役的军户！这些宝钞是当年攻城先登时皇上亲赐的赏银！”
淮西？先生冷笑一声：“我要面见司务大人！”
“告诉你，纵使有皇上圣旨，也莫忘你是戴罪之身。昔日虽是皇子师，既来到此就要守此处的规矩！”
“这里是银行，是三殿下的衙门！讲究先来后到，前辈教导后辈，这就是规矩！”
“若出了差池，你担待得起吗？”
各柜台纷纷停办业务，嘈杂声引来杨士奇。
“发生何事？”
“参见司务大人！”众人齐声行礼。
吏员愤愤不平：“是这个新来的，不好生学规矩，非说这些是伪钞！”
杨士奇取过宝钞对光查验，凝视着先生问道：“你如何断定这是伪钞？可有凭证？”
先生昂首直言：“前朝通行宝钞虽承袭元制，但亦有创新。在桑皮纸中掺入费公文纸，此乃皇上独创，既可销毁公文文档，又能改变钞纸色泽。”
“故大明宝钞呈青黄色，而非元钞纯色。此纸为工部宝泉局专营，民间绝无流传。单从纸张颜色判断，此钞便有问题。”
“大明宝钞具备微雕、密押、双色套印三重防伪技艺。首般细微处镌刻&039;通行宝钞&039;四字；密押是以诗词汉字映射发行年份；双色套印唯在阳光下可见。”
“诸位再看这些宝钞！用纸纯色，微雕、密押、套印全无，岂非伪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