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澄退场后,宴饮氛围渐入佳境。
蓝玉豪情勃发,袒露臂膀与朱元璋行令猜拳。王弼举杯行至朱允熥席前:“殿下,末将敬您!”
茹嫦暗自咂舌:真乃莽夫也,竟不知天威难测。
王弼啊王弼,不愧是一员虎将!
“将军请坐。“朱允熥热络相邀,执壶自斟一杯:“定远侯虽爵位不及凉国公,于国朝之功却不遑多让。”
“满饮此杯!”
“痛快!”王弼最喜这般爽利性情。
“殿下且说,末将何以与蓝玉比肩?”
“凉国公集徐达之稳、常遇春之勇、李文忠之奇于一身,然其用兵常行险着。”
“当其效法李文忠率轻骑突进时,坐镇中军统筹全局者,非将军莫属。”
“一主攻伐一主守成,故本王以为,将军之重不逊蓝玉。”
寥寥数语令王弼心潮澎湃:“殿下真知末将肺腑!”
“这三杯酒,末将干了!”
“谢殿下厚爱。”
饮酒自有门道,若气势不彰或话不投机,便觉索然无味。
朱允熥舌灿莲花,片刻便引得王弼开怀畅笑。
对其战功如数家珍,虽未至推心置腹,总算结下善缘。
不致令人觉得轻慢!
朱允炆欲要效仿,持盏近前:“王将军,本宫敬你。”
“二皇孙殿下?“王弼急忙起身,“末将先干为敬!”
满饮?
朱允炆瞥见旁席文臣浅酌低吟,怎的武人便需豪饮?
王弼察其窘态,暗觉非属同道,“末将干了,殿下随意。”
朱允炆强忍不适一饮而尽,顿觉天旋地转,默然退去。
王弼目送其远去,急急落座:“殿下且继续说说鄱阳湖之战。”
“末将亦觉此役乃平生得意之作!”
王弼愈饮愈酣,只觉与朱允熥相见恨晚。数巡过后,朱允熥劝道:“将军不宜再饮。”
“为何?”
“在此盘桓过久,当往他席周旋。”
“如此方不显突兀。”
王弼恍然:“有理!”
“末将这便去!”
这位殿下既豪迈又细腻,实为妙人。
茹嫦凑近低语:“殿下,臣敬您。”
“少饮为佳,近日有差事交办。”
“得闲带职方司主事来见。”
职方司?
茹嫦领命。杨靖亦借敬酒近前,见朱允熥又吩咐茹嫦差事,艳羡不已。
“殿下,臣当如何?”
“素描之法既已相授,潜心研习便是。”
朱允熥整衣相敬:“杨尚书请!”
“饮毕往各席走动,莫要显得特殊。”
杨靖会意:“明白。”
夜半时分,宴尽人散。
虫鸣唧唧声中,朱允熥独立庭前,算来穿越明朝时日不短。
这是个令人心折的王朝。
虽有煌煌功业,亦存深深遗撼。或许天意使我来此拨乱反正!
“蒋指挥使!”朱允熥忽唤。
蒋??如今最惧见他
“殿下!”
“遣锦衣卫护送,月黑风高,正是杀人良夜。”
蒋??:“”
翌日蓝玉醒转,只觉头痛欲裂。侍婢奉上醒酒汤,昨夜酩酊大醉,竟至断片。
“御前饮酒还须谨慎。”
“圣上已非昔日吴王。”
一旁端坐着儒雅男子,正潜心阅卷。
“傅大哥!”蓝玉喜出望外,来者正是颖国公傅友德。
大明一代奇将。
洪武五年徐达、李文忠与冯胜征讨王保保,连朱元璋都以为必胜,岂料徐达、李文忠皆中埋伏,几近全军复没。
唯冯胜择傅友德为副,竟斩获最丰,自关中直捣草原,迂回千里由大同入关。
终因缴获过多不得不班师。
此等战绩,话本都不敢这般写!
蓝玉揉按太阳穴:“自知圣威日隆,然昨夜确是开怀!”
“我那外甥平素不显山露水,原还有些轻视。”
“昨宴竟将黄子澄骂至昏厥。”
“只可惜不通军务,实为憾事。”
傅友德连连称奇:“此言差矣。三皇孙献离间计,此刻草原恐已烽烟四起。”
“离间计?速速道来!”
蓝玉贵为明军第一帅才,能入其眼者寥寥。
待傅友德详述计谋,蓝玉愕然:“这”
首计之后竟藏后手!
诱敌自寻真相。
难怪傅友德这般笃定,此计着实狠辣。
“倒是小觑此子了!”
傅友德出门四顾,屏退左右,低声道:“你我前程已现端倪。”
“何解?”
“黄子澄等文臣常言兔死狗烹,称圣上终将鸟尽弓藏。”
“更妄言功高震主!”
蓝玉嗤之以鼻,为将者岂会作此想。
功高不假,震主却未必。龙椅上那位乃自古未有的布衣天子。
何等功业能震得住他!
“虽你我不屑,然李善长前车可鉴。”
蓝玉反驳:“李善长咎由自取!睚眦必报,本无相才,全仗圣上念旧方居相位!”
“竟敢蒙蔽圣听,与胡惟庸图谋不轨。”
“自作孽不可活。”
傅友德正色:“蓝玉,朝中夺嫡之势已明。”
“若最终继位者是朱允炆呢?”
“那孺子怯懦无能,你我谁愿臣服?龙椅上若坐此辈,你可甘心?”
蓝玉怔住,垂首不语。
“再者,圣上岂能安心?纵使圣上宽仁,江南文官集团岂会放过我等?”
“兄长的意思是?”
“辅佐三皇孙,夺得储位!此乃唯一生路!”
纵有离间计珠玉在前,蓝玉仍难俯首。
他盼朱允熥能以真才实学折服自己,而非倚仗身份威势!
当年太子朱标便是如此。
“蓝玉,你当去见见三皇孙。”
“大哥深居简出,连宫宴都鲜少参与,今日特来就为此事?”
傅友德颔首。
蓝玉长叹:“也罢,便去一见。”
虽如此说,心中仍存芥蒂。
梳洗后随意备礼前往王府,行至岔路口,忽见一人持画象奋力挥手!
“你是?”
蓝玉端详画象,嗬!栩栩如生,分明是自己模样!
心下骇然,若画象能动,定要撕个粉碎。
“公爷,小的乃三皇孙府上人!”
“他知我要来?”
“正是!”仆从应道,“特命小的持画象在此相候。”
注意措辞——“我们!”
蓝玉震惊之馀忽生疑惑:他怎知我必经此路?
思及离间计,顿觉恍若诸葛再世。
“公爷,殿下有言,望您在圣旨下达前莫要私下求见。”
“皇孙结交武将,向为禁忌。”
“何况公爷身为中军都督,名义上执掌京畿三十六卫二十万兵马!”
所谓名义,实指无朱元璋旨意,蓝玉寸步难行。
蓝玉微微颔首,仆从续道:“殿下还交代。”
“保身之道,圣上早已明示。”
“此言何意?”
仆从挠头:“总管大人这般教的,公爷,话已带到。”
“小的告退。”
蓝玉挥退来人,独坐茶摊连饮数盏。自己主动拜访,竟吃闭门羹?
还当街被截?
圣旨册封?难道此子笃定能收服我,且得圣上首肯?
他可是凉国公,大明军中第一人!
思及此处,蓝玉唇边竟漾起笑意:“哈哈哈~”
这娃娃,像圣上!真象!
“伙计,来两张烙饼,烫壶酒,再加碗小米粥。”
蓝玉遥望宫阙,因傅友德劝说而起的不悦尽数消散。
娃娃。
我拭目以待!
王府内,三宝禀报:“凉国公已被劝回。”
“恩。”
朱允熥翻阅奏章,此乃杭州府急报。圣上前言杭州水患异常,他便留了心。
为何粮价纹丝不动?
此事须深究。
于是二十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