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队部的空地上,已经聚了不少人。
男知青和男社员站在一边,女知青和女社员站在另一边,大家都靠着墙或树,有的直接坐在地上,没人愿意多动一下。
李大柱和记工员老徐站在中间,老徐手里拿着个牛皮本,上面记着每个人的名字,旁边还放着一支钢笔。
这是队里唯一的钢笔,只有评工分时才拿出来用。
“男劳力先评!东洼地挖土豆的,一个个说!”李大柱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男知青和男社员,“铁牛,你先说,你干了多少?”
铁牛往前站了一步,声音洪亮:“我挖完了三垄,还帮老周挖了半垄,土豆捡得干干净净,没浪费一个!”
老徐在本子上记了一笔,抬头说:“铁牛,满分10分,给你10分!”
人群里没人有异议,铁牛是队里的老把式,干活又快又好,拿满分是理所当然的。
接着是老周,他干了两垄半,土豆也捡得干净,老徐给了他9分。然后是其他男社员,大多给了8到9分,只有一个年纪大的社员没完成活计,给了7分。
轮到男知青时,气氛明显紧张了起来。第一个老知青苏铭成站出来,低着头说:“我挖了一垄半,土豆……没捡太干净。”
老徐皱了皱眉,看了眼李大柱,又翻了翻本子:“你是老知青了,才挖这么点?给你6分!”
苏铭成没敢反驳,低着头退了回去。6分已经算少的了,要是再争辩,说不定还得扣。
第二个陈国立也只完成了一垄多,给了5分
轮到陈建安时,他的脸更白了,声音小得象蚊子哼:“我……我挖了不到一垄,还挖破了不少土豆。”
李大柱的脸沉了下来:“陈建安,你这活干得也太不象话了!三垄地只挖了这么点,还浪费土豆!老徐,给3分!”
虽说他是新来的知青,但活没有干好,便是如此。
陈建安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可他没敢哭出声。在集体劳动里,哭是没用的,只会让人觉得你娇气,挣不到工分,下个月的口粮就没着落。
最后轮到刘明哲。
李大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老周,问道:“刘知青,你干了多少?”
“我挖了两垄七,还剩一点没挖完,土豆都捡干净了,没浪费。”刘明哲如实回答。
老周在一旁补充:“大队长,刘知青是真不错,第一天就跟上了我们这些老社员的节奏,比其他知青强多了,剩下的一点是因为下午手上磨破了泡,才没干完。”
李大柱点点头,脸上露出点满意的神色:“不错,新知青里少见这么能扛活的!老徐,给9分!”
老徐在本子上记了下来,抬头说:“刘明哲,9分,没意见吧?”
刘明哲摇摇头:“没意见。”
他知道自己没完成全部活计,能拿到9分已经很不错了。
男知青评完,又评女知青。
蒋雨欣和冯东慧跟着张婶剥玉米,但效果却是天差地别的,各拿了3分。另外两个新来的女知青张娟和赵玉梅倒是要比她们两个还强上一点,得了4分。
其他女知青大多拿了5到6分,只有一个偷懒的,也仅仅只拿了4分。
评完工分,大家都松了口气。
李大柱又叮嘱了一句:“明天还得早起,男的接着挖土豆,女的去晒谷场翻玉米,都别迟到”
从队部农具房出来,往知青点走的路是条土埂。
傍晚的风卷着田地里的土渣子,打在脸上又凉又糙。
刚把镰刀归还给保管员时,蒋雨欣还特意擦了擦木柄上的汗渍,这是生产队的公共农具,要是弄污弄坏了,轻则扣工分,重则得按价赔偿,没人敢马虎。
蒋雨欣和冯东慧跟在刘明哲身后,空着手却依旧觉得骼膊发沉。
平常喜欢叽叽喳喳的两人,这会儿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掌心还留着握镰刀时磨出的红印,指尖上玉米叶划的小口子沾了尘土,又疼又痒。
蒋雨欣走在中间,眼角馀光总忍不住往刘明哲的方向飘。
她们掰玉米已经很累,可是抛土豆的必然更是不轻松。但刘明哲好似没事人一样,她心里早悄悄觉得:刘明哲不仅能干,还比其他知青多了份踏实。
只是这份好感藏得极深,连她自己都没敢细想,只在没人注意时,偷偷盼着能多跟他说几句话。
冯东慧率先停下脚步,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指尖触到肩头磨红的印记时,倒吸一口凉气。
一想到自己和蒋雨欣忙了一整天,连口气都没歇,最后只挣了3分,再对比刘明哲的9分,眼框就忍不住发涩。
她看向刘明哲,声音里带着些许委屈,又有些敬佩:“刘明哲,你好厉害阿,第一天下地就赚了9分,比那些早来的老知青都多。”
她摊开手掌,上面的红印和小口子格外显眼,“明明都是城里来的,你怎么就不觉得累啊?我现在骼膊都抬不起来了。”
蒋雨欣也跟着点头,往身上挠了挠,粗布褂子下的皮肤因为沾了玉米叶和尘土,痒得钻心,只能强忍着不敢抓:“我们也没偷奸耍滑,可到了下午,腿软得象踩在棉花上,连握镰刀的劲都快没了。”
刘明哲放慢脚步,看了眼两女通红的手掌和发僵的骼膊,语气实在:“累怎么会不觉得?我现在腰还酸得直不起来。可公分跟口粮挂钩,咱们刚下乡,能赚取公分的日子就这些天,不努力一下不行阿,不然冬天连窝窝头都吃不上,总不能一直靠家里寄吧?”
这话戳中了两女的心事。
冯东慧垮着肩膀诉苦,说家里寄来的钱和粮票都凑着盖新房了。
城里也是一大家子,日子不好过,就算写信也未必能要到补给。
蒋雨欣也叹了口气:“我也是,为了盖新房,手头积蓄都用完了。”
蒋雨欣家庭是有底子的,其实也是还带着几根小黄鱼的,不过这玩意实在是有点扎手。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冒险。
至于说找家里?
眼下她父母情况只会比她更为糟糕,能够给她换取来一个知青的名额,都是她爹尽了最大的努力。
但眼下这一天才赚了3分,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的下去
甚至还没等她想完,就听见冯东慧突然咬着牙,象是下定了决心般开口:“刘明哲,你这么能干,要不……你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