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事是被一阵雷声惊醒的。
至于说醒来,倒也没有真正的清醒。
找回自己的意识之前,她需要先忍受耳边嗡嗡的回响、大脑昏沉的眩晕、眼皮不停地闭合、头顶钻风的疼痛。
当她终于回想起来自己之前经历了什么的时候,绝望已经先一步求生欲占据了她的内心。
很少人能一辈子遇到两个变态连环杀手,但很明显,她就是其中之一。
这么说来,这次不需要在满是大狗的闷臭环境里,担惊受怕何时需要进行没有任何胜算的搏斗,已经算是一种恩赐。
四肢末端的冰凉让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陷入了失血过多的征状。
光是头顶的疼、大脑的晕、耳边的鸣和手脚的冰,已经可以大胆确认了。
李乐事尝试动一下身体。
眼睛被蒙住,手脚被捆绑,一如之前在山路上的那样。
但好消息是,眼睛上被蒙住的布条,似乎有可以蹭开的馀地。
顾不上她的脸蹭上了冰冷的地面,她一个劲地把脸往她躺着的地面磨,头直到脖子酸痛,换成肩膀耸动。
体力始终还是没办法一次性将布条蹭开。
头上每动一次,就牵动伤口一分。
无形中她的头上似乎有一个绿色的血条,正在不停地掉血。
动也是死,不动也是一个死。
李乐事发誓,就算死也要自己选择去死。
不吉利。
她不会死,只要她努力了,她就不会死。
暂停积攒体力的时候,臭胶味硬是往鼻子里钻,除此之外还有些海鲜的腥臭味。
大脑艰难地运转起来,李乐事想要知道她现在是在哪里?
手上能摸到地面的材质,其实是一张非常难以形容的绒皮又有点塑料的质感。
想要通过背景音判断自己在哪里,可是外面狂风骤雨的声音硬是盖过了所有的自然音。
但这就是自然音,大自然要毁掉这个世界的声音。
有一秒钟,李乐事希望大自然能够精准地毁灭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恶人,让好人活下来。
那她算好人还是坏人呢?
她小学的时候,为了和同学一样放学之后能买包辣条,偷过家里的钱;
她初中的时候,瞒着老师和父母和班上的一个男同学谈过一年的恋爱;
她高中的时候,因为邻居养的那只大藏獒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经历,给狗喂过泡过老鼠药的火腿肠,导致狗死了;
考警校的时候,私心寻求了杜阿姨的帮忙,让自己跳过了艰难的体测;
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她真的不想死。
换一下吧,老天爷,把不知悔改的坏人都杀死,有悔改之意的好人预备役留条活路吧。
比如象她这样的,已经成为了警察,决心为人民服务的,就放一条生路吧。
其实偷家里钱的数额她都记得,后面工作赚的第一笔钱,就给爸妈每人发了一个一千块的红包,补上了利息;
初中早恋的男同学和她一起学习考上了立州市二中,她考上了一中,接受不了异地恋分手了,那个男的在和她在一起之前,考个高中都费劲,结局也不算坏;
那只藏獒,毒死它这件事,李乐事并不后悔,她亲眼见过一只差不多的藏獒,把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咬死,咬死了之后还撕扯下血肉,大快朵颐,她只是报仇了,反正市区内不能养藏獒;
报考警校走后门是因为她当时考试的时候,生了场大病,后面病好了之后她自己加练,后面的体能测试都是九十多分以上过的;
给自己找补了理由,李乐事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好象自动走了一遍人生的走马灯。
想得太入神了,跳出回忆才想起,自己虽然听到了电闪雷鸣和狂风暴雨,但她的身上没有任何下雨的触感。
而且认真听,其实能听到一些雨滴落在类似车顶的时而沉闷时而清脆的敲击声。
声音不止是通过空气传播到她耳朵里,也通过固体介质,震到她躺着的地面上,几乎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包裹着她。
她在一辆车里。
‘车’这个关键词让她马上想起了郑诗诗。
但现在感受下来,她的处境要好上一些,并没有被塞在一个密封袋里,压在车盘里。
她能自由呼吸,能稍微动一下身体,不受空间限制。
双腿伸直,虽然有些肌肉酸痛,但李乐事还是够到了车壁,通过大小判断,这可能是一辆面包车。
又是这该死的面包车。
歇得差不多了,李乐事顾不得头上的又痛又晕,继续耸动脖子和肩膀,象一只蛄蛹的蛆,但没那么自如。
几番动作下来,还真让她蹭出了一道光。
贴着地板的右眼,能瞄到了一些车内情况,比如驾驶座的黑色座椅。
这确实是一辆该死的面包车,后排的座椅全都去掉了,完全是一辆用于运货的面包车,所以才会这么宽敞。
继续努力下,整只右眼获得了解脱,左眼还有一大截。
李乐事索性一个翻身,滚到了另一边,用惯性,让布条直接滑落。
她重活了光明,也只有一瞬间,太刺眼了,她只能闭上眼睛重新适应。
然而她刚才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却反作用在了车上。
闭眼的下一秒,车辆的底部传来了一次比较明显的晃动。
这不是什么好的信号。
车身的晃动意味着,她和车现在并不在一个平稳的地面上。
晃动,翻倒,俯冲,坠落。
到哪里去?
车里明显没办法让她死。
她会怎么死?
水。
哪怕翻身牵动了伤口,哪怕大脑一直剧痛,她还是想起了那封该死的邮件。
印象太深刻了,如果不是因为邮件里一直强调台风是啥注定要死的结局,一心寻思,说自己要死在台风天里,要被水淹死。
李乐事根本不会着急忙慌地冲出去找那个人!
真的,李乐事恶毒地想,台风赶紧淹死他吧。
但她也不得不细想她当下的处境,如果车辆不稳,会侧翻滚进哪里的河里,又或者她原本就在一个什么坑里,不知什么时候,坑里会被灌满水。
这人真的很恶毒,李乐事自问最恶毒的时候,都比不上他的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