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打响的五分钟后，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一个人。
门外聚集了本应下节课在201阶梯教室上课的学生，都被警察和校园安保拦在了门外。
左右前后四个大门都粘贴了教务处紧急通知，‘三四节课的教室临时改到二号教程楼的101教室。’
文可歆心惊胆战地等到了最后，那人还在教室最后排坐着不动，她才离开教室，一眼看到了右后门外等着她的李乐事，仿佛见到了亲人，得到了救赎。
双手紧紧握着李乐事的右臂，死死不愿放手。
教室里胡晓娟知道警察部署在门外，她贪恋着坐在教室里的每一秒。
椅子是硬的，距离很窄，投屏虽然大，但是清淅度不够，老师说话声音悦耳又催眠。
一个寸头男人从教室的右前门走进来，个高，体壮。
她认得，这个男人在梦里出现过，是刑警。
施易走到胡晓娟的面前，掏出了别在腰后的手铐。
胡晓娟自觉地伸出双手。
外套袖子宽大，足够将手完全地拢在空荡荡的袖子里。
衣服码数不对，虽说女生也有喜欢买大码男友风的可能，但施易直觉，本来就是一件男装外套。
抖了抖袖口，把双手露出来。
她的皮肤很白，没有被口罩遮住的脸也很白。
同时她也很瘦，施易一只手就能擒住她的两只手腕。
皮肤上的血管就这样清淅可见，扣上手铐过，金属闪铄着银色的光亮，教室的灯反射过后，有点晃眼。
铐上手铐之后，胡晓娟的视线一直落在教室最前方的讲台上，她站起身来，迈出步伐之前，往教室的右后门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
施易眼框发紧。
那时文可歆刚才离开的方向。
“胡晓娟，我是立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施易，这是我的证件。”
听到这话，胡晓娟终于转过头来，双目无神地看向施易，和他手中出示的证件。
“我们怀疑你以共犯的身份涉嫌参与非法拘禁、故意杀人、毁坏尸体的犯罪行为，公安机关将依法对你实施逮捕，现在跟我走吧。”
他将人从左侧前门带出，多亏胡晓娟本来就戴着口罩和连帽卫衣，倒也方便了警方不用给她另外找遮挡面目的道具。
警察和嫌疑人成为了人群的焦点和中心。
以他们俩为圆心，向外围满了不止一层，象一圈圈年轮。
文可歆和李乐事大概在三环的位置，跟在后面走。
人群乌泱泱的，上课铃声再次响起，依旧没能让围观的人群变少一些，甚至有更多的人听到风声，赶来添加‘游行’队伍。
如果一条游行队伍安静得出奇，那就是出殡送葬。
显然这里不是。
人多起来，自然会有不同的声音，窃窃私语的、呼朋唤友的、不懂就问的。
还有几个女生鼓足勇气，但也依旧怯生生地问。
“是因为他们对你不好，所以你才杀了他们的吗？”
“错的是他们，你也是被欺负了所以动手的对吧？”
“错的是没有及时惩罚加害者的社会，不是你，对吗？”
有一个人开口之后，更多的人陆续发声，有赞同，也有反对。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杀人犯还站什么？”
“你也要杀人吗？”
“不洁身自好的男人死了也不可惜，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玩出病！”
“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叫不洁身自好，你们女的也不咋地啊，一个巴掌拍不响。”
“还一个巴掌拍不响，老娘一巴掌扇你脸上你就知道一个巴掌有多响了，男人上床只是你情我愿，到了女人却要求洁身自好，什么双标狗。”
“这是你情我愿的事吗，这说的不是诱奸吗，不是传播涩情淫秽视频的犯罪行为吗，别瞎带节奏。”
“男的别太同情同类了，我也是男的，正常人就该和犯罪者割席，而不是帮忙洗地，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人，只会让男人这个群体风评更差。”
“犯罪有警察有法院，什么时候轮到她杀人了我请问呢？这是法治社会还是原始社会啊？”
“当时要是有法律介入，怎么还会有现在的事情呢？”
“法律也不会分尸油炸吧，分明就是她自己的情绪宣泄，男的就算犯罪了，也罪不至死啊，法律也不会判死刑吧。”
“对啊，就是法律的问题，法律就该给这种男的判死刑，我说的，我学法，就是要干到改变立法。”
“你纯不讲理。”
“就你这种人还学法，破坏社会稳定！”
“这是讲理有用的时候吗，法律还不是最大的理吗，不都写了违法犯罪了，还是有男人明知故犯啊！”
“为什么社会不稳定，都是因为男的，才要让女人进入婚姻，稳定男人，社会如果全是女的可稳定了，没有那么多暴力事件，社会不稳定的源头本来就在你们这帮男的身上！”
“姐妹们，总要有人走出激烈反抗第一步，才会让其他人掂量掂量同样行为的下场。”
“是的，好好商量开窗户是不听的，非得把屋顶掀了，才能让畜生听得懂人话。”
“激烈反抗就是杀人偿命，自己也得死。”
“我有钱，我花钱给她请最好的律师，一定不会就这样看着她死！”
“前面的姐妹，开集资，我虽然钱不多，但也能给点。”
“我把周边谷子买了给你集资！”
声浪堪比人潮，足够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话题中心的人，却还是平静地低头走着。
发声主力军眼看陷入了唇枪舌战不止，还快要互相动手，逐渐落后到浪尾。
学校安保也不得不上前制止，防止现场情况恶化。
走出立州大学的北门，胡晓娟突然停下了步伐，说出了第一句话，“我想再看一眼，行吗？”
听似商量的语气，实际上她没等施易发话，便独自转身。
本来众人都因为她突然停下的步伐驻足，看到她转过身来，更是紧张。
文可歆意识到，穿过层层人群，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帽檐很低，遮挡住了眉毛，文可歆只能看到她的双眼，距离不远，光线充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艳羡的情绪。
不过几秒，视线随着头的偏向转移，落在了立州大学的校门上，和今日难得晴朗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