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友兰家中的客厅里,摆放着两幅遗象。
看年纪,骆青青的父亲骆源去世的时候,也很年轻,大概三四十岁,正值壮年。
客厅刚好能看到厨房的一角,沏茶的未亡人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长袖长裤。
第一次的时候,或许还是黑发,第二次,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明友兰端着托盘,从厨房里走出来。
从动作上看,胯骨骨折带给她的身体损伤不小,行动并不是很自如。
毛利赶忙上去从老人家手里接过装着茶的托盘,洛林也扶着老人家坐到沙发上。
明友兰身板坐直,保持仪态,专门对洛林说了声,“谢谢你啊,家里就只有一些放了很久的茶叶,招待不周。”
洛林总觉得明友兰好象刻意只和她说,从进屋开始,就没给毛利任何眼色。
连茶都只沏了两杯,端起了其中一杯,做手势让洛林喝另一杯。
只有毛利很尴尬,端来的托盘里没有他的份,只能装作很忙碌地四处张望。
两室的屋子,或许是家具较少的缘故,看着很空旷。
洛林在明友兰的注视下喝了口茶,“我们这次来,是想了解一下您女儿当年的一些情况。”
仿佛是两次丧失挚爱亲人让她麻木,明友兰耷下眼皮,语气难掩责备,“你们现在问有什么用,早干什么去了,那些家伙伤害我女儿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女儿被逼死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你们才来,你说,有什么用”
看得出老太太已经在很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实在忍不住了,才扯出一点袖口低头抹泪。
“我女儿她多好的一个孩子,从小就听话懂事,我不求她有什么大出息,我只希望她这辈子能好好的,她为什么要遭受那些事情,她怕我担心,一个人扛着,但是你们警察为什么不帮她,为什么就帮那些人渣!混蛋!你们什么都做不了!我女儿就是被你们给逼死的!你们也是杀人凶手!”
老人家情绪激动起来,拍完沙发拍茶几。
洛林在旁边轻轻给她顺背,“您消消气,我们向您道歉,这件事无论怎么说,警方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先消消气,我们给您道歉”
“不用你道歉,做错的不是你,”老人家怒火中烧,但却不牵连无辜,“那个派出所的人吃干饭的!玩忽职守!都是蠹虫!我们纳税人交的钱就养了他们这帮废物!我已经给他们投诉过了!”
“投诉得好!”毛利试图搭句话,只得到了明友兰的一个斜眼,更尴尬了。
这下他确定了,老太太有明显的厌男症,连听男人说话都烦。
洛林眼神安慰了一下毛利,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是她来。
“我们这次来,是怀疑这次立州的抛尸案的死者,可能是伤害你女儿的那个人,蓝望野,不知道您对这个人还有没有印象?”
“记得,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听到这个名字,明友兰当即发作,“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死了?死得好!哦,就是现在的那个案子是吧,油炸碎尸,我新闻都看了,做得好!这种人渣就该下油锅!”
因为女儿的死,她对这个人的恨无以复加,听她的语气,恨不得人是她杀的,也是她炸的。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她是受害者家属,现在人死了,她就是嫌疑人。
但她也不怵,双手一摊,“你们现在是怀疑我杀人了?哼哼,”冷笑两声,“我杀的,我老太婆,别查什么凶手了,我认,我老太婆这个年纪了,亲人也没了,反正也没什么盼头了,抓我的了,死刑就死了,不死也就这样了,监狱反正还管饭,抓我吧!”
双手握拳,举在洛林面前,就地等侯逮捕的意思。
她今年都五十多岁了,还刚做完了胯骨骨折手术,行动不便,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可能是作案的人。
“我没有这个意思,老人家,您先别激动,”洛林轻轻地按下她的手,“我是想看看她留下的东西,里面有没有提到一些比较亲近的朋友,或者是报案的时候认识的其他的受害者和受害者家属”
“我不清楚,”老太太撇过脸不去看她,“青青她一直都是一个很独立的孩子,她爸走的那段时间,我整个天塌了,那段时间我精神也出了一些问题,我总是对她发脾气,看不得她笑我也看不到她哭,我总是骂她,可是她真的很懂事,她有点太懂事了,我”
家里的顶梁柱突然离世,剩下孤苦的母女。
那时候她既要赚钱养活这个家,又要承受失去丈夫的痛苦,多重积压下,心理问题爆发,看不得女儿表露的轻松和释然,凭什么女儿能这么快接受父亲离开的事实,也看不得女儿表露悲伤,明明自己承受着更多生活的压力。
其实当时的明友兰知道,把脾气撒在女儿身上不对,可是没有人能帮她。
骆青青也逐渐在这样无法呼吸的家庭环境中,养成了不报喜也不报忧的习惯。
也不奇怪后面就算遭受了那样的事,也不跟母亲说,最终逼到结束自己生命的结果。
两人就这样心疼又无奈地听着一个母亲迟来的愧疚爆发,小声的抽噎回荡在空旷的客厅。
好一会儿后,明友兰继续说,“我只知道青青有一个高中的时候玩的很好的朋友,只不过那个朋友在大学的时候就出国了,现在还在国外,后面就不清楚了,她的东西我都留着,在房间里,我都看过了,里面没有提到什么人,如果你们要,可以给你们,不过”
洛林微笑着,握着她的双手,“我们就看看,如果有用,借用一下就会还回来的,您放心。”
“好,好,”明友兰泪眼婆娑地,拍了拍洛林的手,表达了对她无条件的信任,“我去找找,你们等一下。”
明友兰走进卧室后,客厅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只响了一声,没等毛利接起来,就挂掉了。
与此同时,卧室里传来了明友兰摔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