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屯田吸纳的流民之外,在刘备主政广陵郡的半年时间中,还有万馀百姓落户于射阳、高邮二县。
若非两地此前遭到乱兵劫掠,大户离散,官府收得了大量无主之地,又能借助大湖之利开渠灌溉,一时间还真安置不下这些人。
广陵其馀各县,亦有不少南迁百姓定居,如徐盛一家便是落户于南部的海陵县。
根据去岁年末诸县呈报的数据,如今广陵的户口达到了十四万六千户,这个数字,已经接近了黄巾乱前的十五万户。
而且其中还未包含官府屯田之民。
若按户均三人估算,再加之屯田户,目下广陵总人口约在四十六万上下。
(古代一户中的人口数并不固定,从一两个人到四五个人,甚至八九个人都有可能。不过如今乃是战乱年代,一户中的人口数就会比较少,因为很多都是新立之户。)
刘备闻糜竺之言,面露无奈,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如今丹阳众人对他可谓是极尽殷勤、曲意逢迎。每次两方相见,对面都是言辞殷切、谀词不绝,就差掏心掏肺了。
甚至此前那位陶家大公子,在得知刘备要表自己为徐州刺史后,竟想要认刘备为“亚父”!
幸而刘备态度坚决,婉拒方止。
张昀闻知此事,不由得暗自吐槽。
什么“义父”、“亚父”的,从刘邦那会儿开始,就没几个能善终。
丁原、董卓就不必多说了,便是老刘自己后来收的那位义子,结局也不咋地————
此番婉拒,实在是明智之举。
沉吟片刻后,刘备只得说道:“吾也当劝谏公明(陶商),既已承袭父业,为徐州刺史,当以百姓为重,勤修内政,更需督促丹阳诸将严束部属,不至扰民。”
糜竺叹道:“陶公明性情跳脱,遇事又少有主见,令其约束丹阳诸人————实难寄望!”
“况且前番元龙(陈登)与我论及充州局势,言胜负将分!曹孟德从最初三县,至今已复兖州半壁,吕布恐非其敌手。只是————”
“唉,曹操、吕布皆非善类!无论敦胜,只怕都将对徐州生起凯觎之心。尤其是那曹孟德,其人之暴戾,我徐州士庶皆有切肤之痛,更别说还有寿春袁术虎视眈眈————”
“四面皆是虎狼,仅凭一孺子当政,焉能守此危局?”
刘备宽慰道:“江东刘正礼已与袁术反目,将吴景、孙贲逐出了吴郡。”
“然袁术此人必定不会忍气吞声!一旦其发兵争夺扬州四郡,短期内当无暇东顾。”
“即便其欲趁陶公新丧进犯徐州,吾已与曹豹将军商议妥当,届时我军将进驻淮阴—盱眙一线,助其阻御袁军,当可保徐州南境无虞。”
糜竺依旧愁眉不展:“纵然南境无虞,北面兖州之敌,又当如何?”
刘备正色说道:“无论曹操抑或吕布,若敢犯徐州强界,备————绝不坐视!
”
糜竺望着刘备,眼神中带着几分幽怨复杂。
玄德啊玄德,南境需汝出兵,北疆亦赖驰援————
既如此,何不直接领了这州牧之位?
如今推出个陶商来当徐州刺史,岂非多此一举?
然木已成舟,糜竺终究未曾将这番心里话说出口,只得长叹一声:“玄德公————高义!”
辞别了糜府,张昀对刘备说道:“麋子仲还是未能看清当今局势,只考虑己身之愿,而未察他人之心,于诸事还是有些想当然了————”
刘备颔首道:“子仲出身豪富之家,雍容敦厚,风仪过人,交游往来自是出众。然运筹惟幄————实非其所长。”
张昀闻言点了点头:“确是如此。”
当夜,未待刘备前往拜访,陈登已是轻车简从,悄然登门拜会。
宾主坐定,略叙寒温。
刘备正想如对糜竺那般出言作保,却听陈登已是开门见山:“使君信中深意,登已悉知。此间丹阳诸人皆占据要职,其心难测,确实不可不察。”
言至此,他语锋陡转,沉声道:“然兖州战局,若要胜负分晓,尚需一年半载。纵使分出胜负,胜者亦需休养生息。坐待敌军来攻,实乃被动之举。”
“今泰山臧霸拥兵开阳,不听州府调遣,形同割据,且屡屡率军攻侵琅琊国相萧建,已据琅琊半数之地。登当择机说动陶公明(陶商),遣丹阳之兵北伐臧霸,收复琅琊!”
张昀听完都有点震惊了。
好家伙,不愧是陈元龙!
这一招也太符合他的风格了。
从不被动等待,哪怕没有机会,也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去主动创造机会!
他口中所说的那一伙泰山诸将,绝非等闲之辈!
彼等乃泰山郡周边数家豪酋之联盟,成员主要是臧霸、孙康、孙观、吴敦、
尹礼、昌豨等人,公推臧霸为首。
原本轨迹中,他们曾与袁谭(袁绍长子,青州刺史)争锋于青徐之间而不落下风。
曹操平灭吕布后,对这股势力亦是以招抚为主。
尤其是在官渡之战前夕,为稳定青徐局势,安抚泰山军诸将,“以(臧)霸为琅邪相,(吴)敦利城、(尹)礼东莞、(孙)观北海、(孙)戛纳阳太守,割青、徐二州,委之于(臧)霸。”
虽然有形势所迫的原因,但能让曹老板下这么大本钱,也足以证明这帮人,绝不是什么臭鱼烂虾小趴菜。
而且曹老板在官渡之战打赢后,也没有削夺其权,臧霸后来更是官至徐州刺史,长期都是曹魏集团内部一股半割据的势力。
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曹老板知道自己在徐州名声太臭,才故意放任臧霸这个外来户在那边瞎搞的。
总之,直至曹丕继位,遣曹休都督青徐,才彻底收回了这一地区的权柄。
如今这帮人背靠沂蒙山区,可谓占尽地利,那可是连吕布都不带怕的。
丹阳派那几头烂蒜能搞定他们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虽然不知陈登具体打算怎么做,但张昀深信,其既出此言,心中必已有了不小的成算。
毕竟这位陈元龙最着名的事迹,就是在多方势力间周旋如意,并取利于危局之中。
堪称“在三个鸡蛋上跳舞”的绝顶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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