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广陵又下了一场大雪。
同日,刘备得到了江对岸传来的军情奏报:十日之前,扬州刺史刘繇遣兵马,将吴景、孙贲所部逐出了吴郡地界,其间两方并未交兵。
次日,刘备将此情报置于高层议事会商议。
此等会议,五日一次,身处广陵城的内核文武皆会出席。文臣一般是简雍、
张昀、孙乾、张、陈矫,前两次还吸纳了秦松。
武将则是关羽和赵云。
其他如关平、步、陈震、吕岱等众部佐官,则视情况列席旁听,一般都不会发言。
待会上议及这次吴郡发生的变故,张昀先开口说道:“昀以为,此次吴景、
孙贲不战而退,一则是因其实力有限,彼等在吴郡本就未部署多少兵马;”
“二则,想必是他二人,并不愿与朝廷册封的扬州刺史轻启战端。然以袁公路的秉性,必不肯善罢甘休,只怕不日便会令二人与刘繇兵戎相见!”
张炫接言道:“刘繇敢行此举,必恃吴郡太守许贡、会稽太守王朗以为奥援!彼二人皆是朝廷的正授太守,天然便会与刘繇共进退。”
新列席的秦松补充道:“近两年来,丹阳豪酋祖朗势力颇大。吴景、孙贲与之缠斗不休,迟迟未能剿平。”
“此番若再启衅于刘繇,恐遭两面夹击,前景堪忧。且吾疑那刘繇或许已暗结祖朗,甚至对其许以丹阳太守之位也未可知。”
张炫摇头续道:“目下的丹阳太守周尚,乃故太尉周景之子,在淮泗一带颇有声名。其虽为袁术所表,却未必会与之同心,更兼麾下实力薄弱,或许此次与刘繇早有默契。”
“若言刘繇真许诺于祖朗,更可能是豫章太守之位!毕竟豫章郡自太守周术病逝后,朝廷久未补阙,至今仍是空悬————”
陈矫、关羽、赵云则是静聆未语。
总之,与会诸人皆以为,刘繇此番对袁术发难,必是已有了十足的倚仗。其意在一举集成扬州位于江东的四个郡(吴郡、会稽、丹阳、豫章)。
随后众人又议了几项广陵内政,遂散了会议。
会后,张昀寻到刘备,忧心道:“今江东生变,未知鲁子敬安否?”
刘备亦有忧色,叹道:“前番子敬传信,言已与家人商议妥当,正在处置家产。如今江东局势突变,其南下之途,恐已艰险————”
张昀提议道:“不若令子敬改走陆路?”
刘备摇头否决道:“广陵最西之县为堂邑,然堂邑至东城,关山阻隔,道里迢遥,且无官道相通!若改走陆路,需折道经全椒县方可。”
要知道这东城到堂邑,路程比广陵至射阳更远,纯走陆路十天半个月都到不了。而且就象刘备说的那样,这二县并无官道相连,经过的那个全椒县也是袁术的地盘。
更兼江东若是开战,历阳渡口便成前线,袁术定然会屯兵把守。而全椒、阜阳二县作为历阳后方的第二道防线,转运前线的物资都会囤积于此,也是少不了兵马戍守。
鲁肃一行拖家带口的,肯定有诸多车马辎重,若行经此道,难保不会引人注目,惹起事端。
张昀思忖片刻,觉着陆路确是艰难,又道:“主公,莫如仍劝子敬北行?我等可遣人往播旌县左近接应?”
刘备沉吟后还是摇头道:“如今播旌县乃是袁术防备徐州军的前线要冲,有大将桥蕤率精兵五千常驻于此,日夜督修城防,深掘壕堑,对北方的动静,必是严加侦伺!”
“咱们派去的人少,起不到作用。派去的人多,则难逃敌军斥候耳目,恐又横生枝节。”
张昀再思良策,说道:“子敬出身东城豪族,家资丰厚。纵有屋舍田产不便携带,会在当地留人看守,但他举家迁徙,所带财货定然不少一此亦是其只能选择大路的因由。”
“不过纵然因江东战事,历阳袁军要封锁横江至牛渚的江面,但应该不会阻绝商旅。”
“正好糜氏商队时常于江上往来贸易,何不令子敬先走陆路绕道合肥,然后转走水路,从濡须口过江,暂栖于丹阳郡的春谷或芜湖?其后,便可托糜氏江船,将其一行接来广陵。”
刘备闻言眉头舒展,抚掌而笑:“此计甚妙!吾这便遣人将刘繇在江东起兵之讯,及汝所言之策,火速传信给子敬。”
八日光景转瞬即逝,距正旦(春节)还有两日时,刘备收到了鲁肃的回书。
信中言明,正旦之后其便携家眷启程,经合肥前往巢湖南端的小县居巢暂驻,在彼处等待广陵的船队接应。
刘备览信欣然叹道:“于江北的居巢暂歇,确是更加稳妥。”
“居巢啊————”
张昀低声嘀咕一句,心中暗自思忖起来。
也不知大都督此刻是否已任居巢长一职?
哎呀,如今可谓是木已成舟,纵使他周公瑾魅力再高,鲁肃也断无反悔之理。
这般想来,若周瑜此时正是居巢长,而鲁肃却被自己这边派船给接走了————
嗯,颇有几分“夫目前犯”的感觉啊。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张昀也不怕周瑜与鲁肃再有交集了,甚至还有点盼着二人能结下几分亲密情谊—毕竟此刻孙策仍在庐江卖力攻城,周瑜自己都没着没落的,哪里有馀力来撬鲁肃的墙角?
鲁子敬之事也算尘埃落定,张昀心怀大畅。午后,其于府衙用膳完毕,复施施然“早退”而去。
踏入家门后,张昀见到豆娘正督率仆役洒扫庭除。
一众人攀高伏低,仔细清理着梁木之上、柱身高处、架后隙缝等平日里的忽略之处,一派兴师动众的除旧布新之象。
这番景象让张昀忽地忆起他少年之时,每至年关,父母也是这般全家大扫除,还会把他支使得提溜乱转,一会干这、一会干那,片刻都不得清闲。
不过自他成婚之后,夫妻二人都不是什么勤快人,除了第一年还做了做样子,此后便再没这般整治过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