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说有急事离开,并非虚言。
他身形几个闪铄,便已跨越千里,重新回到了那片吞噬了平安集的死寂荒漠。
狂风卷着黄沙,呜咽着掠过空旷的四野,仿佛在为那数千消逝的亡魂奏响无声的哀歌。
铁山魁悟的身影矗立在沙丘之上,面色凝重如铁。
方才带着韩阳等人在此探查时,他并非全无察觉。
就在韩阳双眼异变,引动那神秘金色碎片没入眉心之际,铁山的灵觉,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一闪而逝的空间涟漪与窥视感。
那感觉极其微弱,且藏匿得极深,若非他心神时刻紧绷,几乎就要忽略过去。
对方显然是个擅长隐匿和空间之术的高手。
他当时按捺不动,原因无他,韩阳和孙奥实力太弱。
一旦他当场发作,与那潜伏者动起手来,哪怕是战斗馀波,足以将那两个小家伙瞬间碾为齑粉。
而且,难保对方没有同伙,若趁乱袭击韩阳,他未必能护得周全。
投鼠忌器之下,他只能佯装未曾发现,先行带着韩阳等人离开。
此刻去而复返,铁山再无顾忌。
他庞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水银,毫不保留地倾泻而出,寸寸扫过这片荒漠的每一粒沙砾,每一缕空气,甚至深入地底百丈,探查着任何可能残留的蛛丝马迹。
然而,结果让他眉头紧锁。
干净!
太干净了!
除了自然的风沙痕迹,以及韩阳等人刚才停留时留下的微弱气息外,再也找不到任何异常的能量残留,更没有那潜伏者离去时可能留下的空间轨迹。
对方就象从未出现过一样,将一切痕迹都抹除得干干净净。
“哼,倒是滑溜!”铁山冷哼一声,眼中寒芒闪铄。
对方如此谨慎,恰恰说明其心中有鬼,且所图非小。
韩阳那小子,怕是不知不觉间,已经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他虽性情火爆,却并非无谋之辈。
知道此刻再搜寻也是徒劳,对方既然已经警觉,必然早已远遁。
略一沉吟,铁山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道粗如儿臂,闪铄着土黄色厚重光芒的符文自他指尖飞出,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没入四周的虚空与大地之中。
他在此布下了一道名为【厚土缚灵禁】的隐秘禁制。
此禁制并无太强的攻击性,却极其擅长隐匿和感应。
一旦有修为超过筑基期的生灵踏入这片局域,或者有异常的空间波动出现,无论对方隐匿手段如何高明,都会引动禁制,并将信息跨越空间,瞬间传递到铁山的心神之中。
做完这一切,铁山最后扫视了一眼这片荒漠,身形一晃,再次消失不见。
……
下一刻,铁山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九幽黄泉宗的冥河殿内。
殿中幽光浮动,冥河水无声流淌,墨渊长老依旧静坐于河畔,仿佛亘古未动。
对于铁山的去而复返,他并未感到意外,只是抬了抬眼皮。
“如何?”墨渊的声音平淡无波。
铁山走到他对面,毫不客气地盘膝坐下,将返回平安集的发现和自己的布置说了一遍,最后沉声道:“那小子……韩阳,恐怕已经被盯上了。还有他身边那个叫孙奥的。”
墨渊静静地听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冥河畔冰冷的岩石,发出笃笃的轻响。
“轮回之盘的投影,因他而现。”墨渊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悠远,“此乃天地异兆,福祸难料。上古记载,轮回之盘显化,非大功德,大因果,大劫难降临之时不可见。上一次是六千年前轮回宗主飞升,再上一次……则是上古末期,那场几乎打碎轮回的大劫伊始。”
他看向铁山,眼神深邃:“此子身负轮回印记,已是不争之事实。如今又被这神秘组织盯上……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铁山眉头拧成了疙瘩:“你的意思是,轮回之盘现世,可能不是什么好兆头?预示着有大劫将至?而韩阳那小子,就是这劫数中的关键一环?”
“是棋子,还是执棋者,亦或是变量,现在断言,为时过早。”墨渊微微摇头,“天地为局,众生为子。你我只看到冰山一角。那情缘兽,那收集七情六欲的容器,如今看来,恐怕也只是这庞大棋局上的一步闲棋,或者……是某个更可怕计划的边角料。”
两人皆是活了漫长岁月,站在这方世界顶端的存在,此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紧迫感。
“仙盟内部,关于情缘兽及类似容器的调查,已经秘密激活了。”墨渊继续说道,“由天机阁和巡天司联手负责。但目前反馈回来的信息极少,对方隐藏得太深,手脚也极其干净,如同这次抹平平安集一般,几乎不留痕迹。”
铁山烦躁地握了握拳:“难道就这么干等着?我女儿的血仇,还有那数千枉死的凡人,就这么算了?”
“急有何用?”墨渊瞥了他一眼,“打草惊蛇,只会让线索彻底断掉。对方能悄无声息地抹平一个城镇,其势力之庞大,手段之狠辣,绝非寻常。贸然行动,非但报不了仇,还可能将更多人,包括韩阳和你那女儿残魂,都置于险地。”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静:“如今,我们在暗处亦埋下了钉子。韩阳身上的轮回印记,你布下的禁制,以及仙盟内部的调查,都是我们的眼睛。静待其变,顺势而为,方能抓住狐狸的尾巴。”
铁山沉默了片刻,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他知道墨渊说得在理。这种敌暗我明的局面,冲动是最愚蠢的选择。
“罢了,那就先看看。”铁山站起身,“我去盯着那小子那边,免得他还没成长起来就被人掐灭了。这边有什么消息,及时通知我。”
墨渊微微颔首:“自然。不过,你也需谨记,莫要过度插手。雏鹰终需自己翱翔,过多的庇护,只会折损其羽翼。况且,他身上的轮回印记,或许本身,就是一种考验和机缘。”
铁山哼了一声,不再多言,身形逐渐变淡,消失在冥河殿幽暗的光线中。
墨渊独自静坐,目光重新投向那仿佛能映照诸天万界的冥河水,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敲击着岩石。
轮回之盘、神秘碎片、情缘容器、被抹除的集镇、身负印记的少年……一桩桩,一件件,如同散落的珍珠,似乎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