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殿内,那酸中带苦、苦中透辣,还夹杂着一股令人直犯恶心的腥臊气弥漫不散,连坐在轮椅上的天玑都忍不住往后仰了仰头,试图离那味道源远一些。
“师尊……这是?”天璇看着面前那碗颜色堪比深渊、表面还在诡异冒着细小绿泡的液体,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感觉,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独家秘方,十全大补汤!”云染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快夸我聪明能干”,她利落地拿了两个大海碗,不由分说就“咕咚咕咚”给倒了满满两碗,墨绿色的粘稠药汁在碗里晃荡,“趁热喝,凉了药效打折扣。这个药方能暂时压制你们体内的寒毒,起码能管一个月。”
天璇和天玑飞快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视死如归的绝望。这玩意儿真的能喝吗?
但师命难违,师尊虽然行事跳脱,却从不会害她们。她们咬紧牙关,象是要上刑场般,颤斗着手端起那沉重如铁的海碗,屏住呼吸,眼睛一闭,仰头将碗中药汁往嘴里猛灌!
“呕——”
“咳!咳咳!咳咳咳!”
药汁触及舌苔的瞬间,那难以形容的、仿佛集世间万种苦涩酸辣腥臊于一体的恐怖味道,如同惊涛骇浪般瞬间冲垮了她们的味觉防线!两人差点直接原地飞升!这简直是对味蕾的无差别屠杀!
天璇被呛得眼泪狂飙,毫无平日里清冷宗主的形象,扶着桌子咳得撕心裂肺。
天玑更是猛地捂住了嘴,轮椅被她的动作带得晃了几下,原本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脖颈上青筋都凸了起来。
云染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凑近了些,满脸期待地问:“怎么样?味道是不是很独特?效果立竿见影吧?是不是感觉一股暖流从丹田升起?”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味觉折磨之后,那滚烫药汁入腹的瞬间,一股温和却磅礴药力猛地化开,如同久旱干裂的大地忽逢甘霖,迅速渗透、滋养着她们受损严重的经脉和布满裂痕的灵丹。
天璇清淅地感觉到灵丹上那些裂痕处传来阵阵麻痒,那是生机在萌发。
天玑则觉得双腿那如同附骨之疽的刺骨寒意,竟被一股暖意驱散了不少,久违的轻松感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虽然味道奇葩到令人发指,但……这药,真的有用!而且效果显著!
天璇和天玑用清茶漱了口,勉强压下了嘴里那股久久不散的复杂回味,刚缓过一口气时,殿门外传来了几下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师尊,师伯,弟子可以进来吗?”一个温柔恬静,如同山涧清泉般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天玑勉强压下喉咙里又想往上冒的怪异感觉,清了清嗓子,“是秋澄吗?进来吧。”
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一名身着水云天亲传弟子服饰的年轻女子。
她五官精致,眉眼柔和,气质温婉娴静,未语先带三分笑意,十分讨人喜欢。她手中捧着一个雕花精致的白玉盒,步履轻盈。
“弟子秋澄,拜见太上长老,拜见宗主,拜见师尊。”来人躬身行礼,礼仪周到。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天璇和天玑面前那两只还残留着可疑墨绿色痕迹的空碗,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去的古怪味道,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恢复了温顺的模样。
天玑见到她,脸上露出了难得温和笑意,显然对这个徒弟极为满意。“秋澄啊,不必多礼,何事?”
秋澄双手将玉盒呈上:“师尊,师伯,弟子近日翻阅古籍,结合您二位所中的寒毒特性,苦心钻研,试验了数十次,终于侥幸成功炼制出了一炉‘暖阳丹’。此丹性温,专克寒症,或许能对您二位的伤势有所助益。弟子心中挂念,特第一时间送来,请师尊和师伯一试,若有效果,弟子便再多炼制一些。”
云染在一旁听着,心里连连点头,先是有一炸炉无数次仍不放弃的敛星,现在又来个潜心钻研丹方的秋澄,天玑收的这几个徒儿,不止天赋不错,连孝心都是一等一的好,让她这个当师祖的颇感欣慰。
天玑眼中是止不住的骄傲与欣慰,她转头对天璇笑道:“师姐,你看秋澄这孩子,总是这般有心。自身修炼从不懈迨,还时刻不忘为我们这些老家伙费心钻研丹方,真是难为她了。”
天璇也点头附和,:“是啊,秋澄一向是弟子中最稳重妥帖、心思细腻的,办事也极有分寸。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是我水云天未来的栋梁。”
她说着,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玲胧剔透的玉瓶,递给秋澄,语气温和:“我记得你的修为卡在引气入体阶段已有多年,一直未能成功引气。这瓶中有三颗‘九转金丹’,乃是专门针对引气期瓶颈的极品丹药,你拿去,服用后潜心修炼,定能助你一举冲破关卡,正式踏入仙途。”
九转金丹?!这可是宗师级药修方能炼制出的极品丹药,价值连城!秋澄闻言,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连忙双手接过,喜不自胜地连连道谢:“多谢师伯厚赐!弟子定不负师伯期望!”
天玑见师姐出手如此大方,也“哈哈”笑了几声,心情愈发舒畅,“师伯都这么大手笔了,我这个做师尊的岂能小气?”
说罢,她从袖中摸出一枚流光溢彩、灵气盎然的青色玉佩,“这‘凝神佩’跟随我多年,温养神魂、静心凝神最是有效,便赏给你了。日后修炼,切记戒骄戒躁,稳扎稳打。”
“多谢师尊!”秋澄接过那触手温凉的玉佩,更是笑颜如花,那明媚温婉的笑容,确实美得让人心旷神怡。
她小心翼翼地将玉盒捧到天玑和天璇面前,“师尊,师伯,这暖阳丹弟子刚刚炼制出炉,药性正是最佳之时,还请快快服下,试试效果如何?弟子也好根据效果调整后续的炼制。”
玉盒“咔哒”一声轻响,被她轻轻打开。只见红色的绒布衬垫上,三颗圆溜溜、红扑扑,散发着淡淡药香的丹药静静地躺在里面,卖相确实不错。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馀晖通过窗棂洒入大殿。恰在此时,窗外一阵微风吹过,卷着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飘飘悠悠地落进殿内,恰好落在了那打开的玉盒边缘。
一直懒洋洋地靠在柱子旁,仿佛神游天外的云染,鼻尖忽然几不可查地动了动,像只嗅到了鱼腥味的猫,从那种散漫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她蓦地掀开眼皮,那双慵懒的眸子瞬间变得清亮锐利,漫不经心地瞥了玉盒中那三颗丹药一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轻嗤一声。
“哟,这红彤彤、圆滚滚的小玩意儿,瞧着……挺眼熟啊。”
她默默收回了刚才在心里对秋澄的夸赞——这是个将别人辛苦劳动的成果,恬不知耻地占为己有的不肖徒孙!
天玑正欣慰地伸出手,要去拿那丹药,闻言动作猛地一顿。
天璇端着手边刚刚用来压惊的茶盏,正要再饮一口,此刻也停下了动作,只是轻轻吹了吹水面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浮沫,殿内一时间只剩下茶盖轻碰杯沿发出的细微脆响,气氛莫名地凝滞了几分。
云染自顾自地踱步过来,伸出两根手指,轻松地捏起一颗丹药,举到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仔细看了看。
“恩……”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旁边垂手侍立的秋澄呼吸就急促一分,捧着玉盒的纤细手指也无意识地微微收紧。“火候嘛,控制的马马虎虎,算是及格。”
云染点评道,随即话锋一转,目光如电般射向秋澄,“不过,我很好奇,这丹药里用了至少七分火属性的药材,药性刚猛暴烈,你是用什么调和药性,保证它不炸炉的?”
秋澄眼神闪铄了一下,努力维持着镇定,“弟子……弟子用了寒烟草,以其阴凉之性中和烈阳草的燥热……”
“哦?寒烟草?”云染歪了歪头,看向秋澄的眼神里充满了玩味,“小丫头,我最后问你一遍,这圆滚滚的小东西,真是你一个人,独立完成的?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人帮忙吗?”
秋澄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她结结巴巴地辩解,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哭腔:“太、太上长老……您……您说笑了,这自然是弟子亲手所炼,不敢、不敢假手他人,也无人相助。不知……不知弟子究竟犯了何错,竟让太上长老您……如此猜疑弟子?”
说到最后,她眼框迅速泛红,晶莹剔透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顺着白淅的脸颊滑落。那副我见尤怜、仿佛受了天大委屈和污蔑的模样,与旁边气势凌人、言语犀利的云染形成了鲜明对比。
此刻的秋澄,就象一朵纯洁无辜的白莲,在云染的狂风暴雨般下屹立不倒,显得格外柔弱可怜。
天玑坐在轮椅上,看着自己一向疼爱、乖巧懂事的徒弟被逼问得泪如雨下,护犊子的心立刻占了上风,她清了清嗓子,开口为秋澄辩解道:“太上长老,您有所不知,秋澄这孩子,性子是再稳妥、再踏实不过的,从不妄言。”
她看了一眼哭泣的秋澄,继续道:“许是……许是她近日闭关潜心修炼,于药修一道上忽然开了窍,有了新的感悟,这炼丹水平突飞猛进,也是修真界常有的事嘛,您看这丹药,圆润饱满,丹晕初显,灵气内蕴,若非下了苦功,心神专注,断然不会有此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