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一人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
手指不停地在案几上那封今早才收到的密信表面来回摩挲。
这封信是父亲云毅冒着很大风险捎来的最后通谍。
信纸边缘已被她捏得开始卷曲。
信上的字迹十分潦草。
墨迹被雨水或者泪水浸染开来。
范围很大。
刑部白天黑夜地审问工部官员。
摄政王的亲信进驻到都察院。
这种情况之下。
案件恐怕很难有转机。
如果东宫再不站出来。
云氏就会陷入危险之中。
希望你能尽快作出决定。
免得家族遭受不幸。
她把信纸握在手里。
这三天。
她调动了所有能用的人脉。
可就是没走近郑府一步。
皇城司的缇骑把郑家围得水泄不通。
以前跟云家交好的官员。
现在全都躲着走。
就连送个消息都很困难。
凌霜轻轻走到跟前。
她述说着程太傅先前托人传达的信息。
即在今日朝会上。
又有诸多人共同指责郑大人克扣材料。
压迫匠户之事。
摄政王在殿上直接下达指示。
无论此事牵涉何人。
都要彻底调查清楚。
绝不会轻易放过。
云芷慢慢合上眼睛。
长长的睫毛在她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萧墨寒想要彻底绝后。
绝不会留下一点馀地。
她早就该知道。
按照他的性格。
既然动手了。
就绝对不会中途停止。
她站起身来整理衣冠。
对着镜子细细匀了匀脸上的妆容。
要把眼中的疲惫和焦虑隐匿起来。
现在只剩下了最后的尝试。
即去找萧瞻帮忙。
他可是当朝太子。
如果能在皇上面前提上几句好话。
也许就会有那么一点生存希望。
书房之中。
萧瞻正仔细鉴赏一件新获的玉貔貅。
察觉云芷步入室内之后。
他随意地向身边侍从挥了挥手。
示意他们暂且退下。
云芷在他面前站定。
缓缓跪下行了大礼。
额头轻轻触地。
萧瞻微微一怔。
手中所持的玉貔貅险些跌落。
他问道:
她抬起头来。
萧瞻停下了把玩玉貔貅的动作。
面色骤变。
他问道:
所谓的证据。
就只是几张来源不明的料单罢了。
皇陵工程耗时三年。
参与的官员达数百人之多。
怎能凭此便判定是舅父所为呢?
如今刑部正严刑拷问。
显然意在逼人认罪。
这其中的古怪之处。
殿下难道察觉不到吗?
萧瞻把玉貔貅扔到桌案之上。
顿时响起清亮的碰撞声音。
云芷把脸抬起来。
她眼中最后一丝希望慢慢消失。
她说:
萧瞻甩袖转身。
避开她的目光。
云芷声音发抖道。
萧瞻在殿内来回走动。
锦袍下摆带起缕缕冷风。
许久之后。
他停下脚步站在云芷面前。
声音冰冷似霜。
云芷惊讶地望着他:
他说着话渐渐变得越发激动。
突地用手拍打了一下桌子。
说道:
这句话完全粉碎了云芷心中残留的幻想。
她慢慢站了起来。
膝盖因长时间跪着而感到阵阵刺痛。
但这点疼痛远比不上心口的痛苦之大。
原来。
在利益面前。
昔日的情谊和恩爱竟是这般脆弱。
殿下打算弃车保帅。
是吗?
萧瞻背向她。
语气坚定:
云芷没有再多说一句话,随即转身离去。
她眼底残留的一点温柔就完全消失不见。
凌霜手持雨伞快步上前。
只见她面色惨白,于是赶紧扶住她。
唤道:
云芷推开她的手。
独自步入雨中。
萧澈回到寝殿正在临帖。
发现母亲全身湿透。
便放下笔跑上前去。
小手握住母亲冰冷的手指问道:
云芷蹲下身子。
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儿子。
孩童身上散发出的温暖气息令她略微从沉思中抽离出来。
她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头顶,柔和地说道:。
萧澈抬头望向她。
那张稚嫩的脸庞上满是忧虑。
他开口说道:
云芷替他整理好衣襟。
目光凝重地说道:
萧澈含糊地点了点头。
小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当晚。
云芷一整夜都没睡。
凌晨时分。
天色将明未明。
她唤来凌霜。
把话转告太傅。
东宫已经不再援引郑家了。
请他于次日讲学之际。
一定让澈儿在陛下面前朗颂《孝经》里关于"谨慎自身。
凌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云芷目光沉静如水:
陛下近期虔诚礼佛。
崇尚仁孝之道。
澈儿乃陛下嫡孙。
其纯孝之情。
极易触动圣心。
无需为郑家求取宽恕。
只要陛下忆起澈儿亦带有半分云氏血统这一事实即可。
皇家骨肉相连。
荣辱与共。
云芷眼中掠过复杂的神情。
她道:
她非常了解萧墨寒。
此人多疑又谨慎。
而且颇为自负。
他必定觉得她会陷入绝境之时才会来找他。
但她偏偏不会这么做。
她想要展示给大家看。
就算没有他的帮助。
她自己也能在这样的困境当中。
为自己和孩子开创出一条生路。
窗外。
秋雨越下越大。
敲击在窗棂之上。
产生出繁密的响声。
宫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照得她的侧脸既沉静又坚毅。
这个夜晚。
东宫最后一丝温情随这场秋雨消逝不见。
云芷意识到。
从此时起。
她无法再依傍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