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
凌霜便带来一个意外的消息。
“娘娘，属下向在御花园负责打扫卫生的宫女询问过那天的情况。她表示摄政王说的是‘一块玉佩，并非什么稀世之宝’，后面还想说些什么，不过被梦柔侧妃的笑声有意无意地给截断了，所以剩下半句话‘但求他明白赠玉之意’。”
云芷执梳的手微微一顿。
铜镜中映出她突然凝滞的神情。
“当真？”
“那宫女就在附近做洒扫工作，所以听得很清楚。她讲起当时觉得梦柔侧妃的笑容有些生硬，明显是要插话打断王爷的话。”
梳子“啪”地一声落在了妆台上。
云芷望着镜中的自己。
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那天听到的，竟是被人故意截断的一句话。
“但求他明白赠玉之心”
她不断细细品味着这句话。
心中泛起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如果这话属实。
那么自己近来一直牵肠挂肚的事。
就变成
“娘娘，”凌霜轻声提醒，“今日还要去兵部吗？”
云芷回过神来。
目光落在那个紫檀木锦盒上。
眼神渐渐坚定。
“去。”
那宫女所说徜若不假。
此人也要自己前去探个究竟。
有些话语，最好还是当面道明。
三日后，兵部门前。
云芷的轿辇缓停于晨光之中。
凌霜轻声走近，附耳细语：
“娘娘，摄政王此刻正同兵部官员们商议军务。”
云芷坐在轿子里一言不发。
手里紧紧攥着那紫檀木锦盒。
她知道在这里守候就好。
她特意选在这样的时刻出现。
兵部门口官员来去匆匆。
这可是实施“当众归还”的理想机会。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工夫。
兵部府门打开。
萧墨寒同几个武将一同走了出来。
他今天穿着朝服。
眉宇之处显露出些许疲倦之色。
但在看到云芷的轿辇时，目光却是一顿。
“太子妃娘娘？”他快步上前，“可是有要事？”
云芷慢慢从轿子里走出来。
今天她专门穿上了太子妃的朝服。
身上的玉饰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悦耳的声音。
天生就带着一种威严的气势。
周围负责的官员看到这种情况。
全都停住脚步给她行礼。
不过他们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这个很少有机会见到的场景。
“本宫今日前来，便是要归还王爷这件物品。”
云芷托起那锦盒。
嗓音清冽，周围众人皆可听见。
萧墨寒眉头微蹙：“娘娘这是何意？”
“王爷送给澈儿的玉佩很贵重，东宫不能收下。”云芷一字一顿地说，“那天在御花园里，王爷称这东西是‘死物’，大概不会介意归还吧。”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几个武将交换着惊讶的眼神。
萧墨寒的脸色沉了下来：
“本王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王爷毛病不少，记性很糟糕。”云芷毫不怯场，“那天梦柔侧妃询问玉佩之事，王爷亲口述说，本宫听得一清二楚。‘一块冷冰冰的东西，怎能称得上珍贵？’王爷是不是忘记了？如果这话流传开来，不但会伤害小太孙的感情，而且会表明摄政王轻视东宫。”
萧墨寒环视四周后，看着云芷说道：
“当日之语，并非本意。”
“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要本宫把梦柔侧妃叫出来当面锣对面鼓地论个长短吗？”
这句话更是诛心。
若真将梦柔牵扯进来。
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萧墨寒沉默了片刻。
然后伸手接过了锦盒。
“既然太子妃坚持这样做，本王就收下它。”
云芷见他接了锦盒。
可心中并没有预想中的愉悦感。
反而生出一丝说不清的失落之情。
“多谢王爷成全。”她微微颔首，转身欲走。
“娘娘留步。”萧墨寒忽然开口。
云芷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王爷还有何指教？”
“本王赠玉，本是出于一片好意，并非轻视玉器本身。那日提及‘死物’，只是说玉器不过是一种物品，其真正价值所在乃赠玉之人的心意。”他继续道，“小太孙聪明孝顺，本王赠予玉器，期望他象玉一般温润坚贞。本王还有一句话未说完——玉是死物，但情意却是活的。可惜……可惜被梦柔打断，可惜被她误会。”
这番话出乎所有人意料。
连云芷都怔住了。
云芷背对着他。
她回忆起那天萧澈哭诉自己梦见玉佩破碎的情景。
也记起孩子小心翼翼摩挲玉佩的样子。
还记着今早凌霜所言——
“但愿他能知晓赠玉之意”。
王爷已经收回了玉佩。
那么这些话就无需再多说。
她尽力维持着镇定。
“本宫就此告辞。”
这一次，萧墨寒没有再阻拦。
回到东宫的路上。
云芷始终沉默寡言。
凌霜谨慎地留意着她的表情。
心中有话却难以启齿。
“想说什么便说吧。”云芷闭目养神。
“娘娘，摄政王刚才说的话，和今早凌霜打听到的情况确实相符。”
云芷缓缓睁开眼。
目光投向窗外。
之前的一切似乎都能得到解释。
他真的并未轻视澈儿。
那天所说之话，确实只是误会罢了。
可事已至此，她还能如何？
轿辇行至东宫门前。
却见一个小小身影坐在台阶上。
正是萧澈。
“澈儿？”云芷急忙下轿，“你怎么坐在这里？”
萧澈抬起脸来。
小脸上泪痕明显。
他问道：
“娘亲是不是把玉佩还给小叔叔了？”
云芷心中一紧：“谁告诉你的？”
“他们都说，”萧澈抽泣道，“我娘亲曾在兵部门口，当着很多人的面把玉佩归还给小叔叔。”
云芷把孩子抱进怀里。
心里五味杂陈。
她没想到消息会传得这么快。
更没想到这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孩子的耳朵里。
“澈儿，你听娘亲说”
萧澈泪眼婆娑地问道：
“小叔叔生气了吗？是因为澈儿没有好好保管玉佩吧？”
云芷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后背说道：
“小叔叔并没有生气，他只是……”
她一时语塞。
此际她才察觉。
自己冒失之举，受创最重的却是自家孩子。
凌霜快步走近。
轻声道：
“刚才摄政王府有人送来一个锦盒。说是送给小太孙的。”
云芷一怔：“什么锦盒？”
凌霜呈上一个熟悉的紫檀木盒子。
说道：
“这个盒子就是娘娘今天归还的那一个。有人传话，摄政王说了：‘既然这块玉佩已经赠给了小太孙，那就不会再收回来。如果东宫觉得哪里不合适，那不过是暂且存在小太孙这里罢了，等到小太孙长大成人的时候再做处理就好。’”
云芷打开锦盒。
只见盒中的一块鹰纹玉佩。
在阳光照耀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萧澈睁大了眼睛。
怯生生地问：
“娘亲，澈儿可以收下吗？”
云芷看到孩子充满期待的眼神时。
又想起了萧墨寒之前所说的“赠玉之心”的话。
于是第一次出现了动摇的情况。
或许她真的误会了？
她最终轻轻叹气道：
“不过要记住，玉具备五德，君子应效仿玉。你需配得上此玉才行。”
萧澈破涕为笑，郑重地点头：
“澈儿记住了！”
望着孩子欢天喜地捧着玉佩跑远的背影。
云芷陷入沉思。
萧墨寒这招以退为进。
真超出她的预料。
他完全可以顺着收回玉佩，各不相欠。
现在这样，却让她欠了个人情。
“娘娘，这玉佩”凌霜迟疑地问。
“既然他坚持要送，就留下吧。”云芷转身走入室内，“本宫倒想看看，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心底深处。
有个声音正在暗暗地告诉她。
也许，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要对澈儿好。
这个想法令她有些慌乱。
如果真的这样。
她今天在兵部门前的行为就变成了……
凌霜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唤醒。
“梦柔侧妃正走向昭阳宫。似乎打算向皇后娘娘诉说些什么。”
云芷说道:“让她去。”
“本宫恰好也打算问皇后一番。一个侧妃日夜留意东宫，挑拨离间，会是何等罪过！”
既然戏台已经搭好。
那她不介意把这场戏唱得更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