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凌夜看着手机里的几个字,血液从四肢百骸涌向心脏,又瞬间变冷,再流回去的时候,带着彻骨的寒意。
他想杀人。
他想把那个叫幽灵的杂碎从阴沟里拖出来,一寸一寸,捏碎他所有的骨头。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像是睡得不舒服,小声哼唧着,往他怀里又钻了钻,寻找一个更舒适的位置。
那一点点温热的鼻息,喷在他的胸口,所有的暴戾和杀意,硬生生按了回去。
他低下头,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
不能,不能吓到她。
车子仍在平稳地向着海边行驶。
司机透过后视镜,察觉到后座的气氛有些不对,但不敢问,只是把车开得更稳。
去一个已经被入侵的房子,无异于自投罗网。
寒凌夜很清楚这一点。
但他更清楚,现在掉头,去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苏婉糖醒来都会问,为什么不回家?
他不想再对她说谎,也不可能告诉她真相。
所以,只能去。
寒凌夜抱着苏婉糖,用一只手,单手操作着手机。
解锁,打开一个完全看不出异样的计算器软件,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
界面跳转,一个黑色的对话框弹了出来。
“五分钟,清空a-03所有活物。”
“收到。”
“启动‘壁垒’程序,最高权限。”
“爷,启动壁垒需要您的虹膜和声纹双重验证,远程无法……”
寒凌夜直接拨了过去。
“是我。”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是贴着苏婉糖的头顶发出来的,怕吵醒她。
电弧那头传来一阵键盘的急促敲击声。
“验证通过,壁垒系统已启动,物理隔绝网将在三分钟内覆盖a-03区域。内部安保队已接管,预计两分钟内完成第一轮清扫。”
挂断电话,他删除了所有通话记录和软件痕迹。
低头看着苏婉糖,她的小嘴微微嘟着,他伸出手指,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
软的,热的。
只有抱着她,感受着她的温度和心跳,他才能确定,自己还活着,而不是一头被愤怒冲昏头脑的野兽。
车队在距离别墅还有一公里的地方,无声无息地停了下来。
寒凌夜没有动,只是静静地抱着苏婉糖等待。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后,他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普通格式的短信。
“路面干净,可以通行。”
车子重新启动,缓缓驶入那条熟悉的私家公路。
公路两旁的树林里,黑暗中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他们的靠近。
别墅灯火通明,像一座矗立在海边悬崖上的灯塔。
车门打开,一股带着咸味的海风吹了进来。
苏婉糖被风吹得缩了缩脖子,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到了吗?”她揉着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到了,我们的家。”寒凌夜的声音温柔得听不出任何异样。
他先下车,然后转身,像抱一个珍贵的瓷器娃娃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她从车里抱了出来。
“把云朵和抱进来。”苏婉糖趴在他肩头,还不忘自己的两只小跟班。
“好。”他应着,抱着她走进大门。
刘姨和几个佣人早已等在门口,看到他们进来,齐刷刷地鞠躬。
“先生,苏小姐。”
“都收拾好了?”寒凌夜的脚步没有停,径直抱着苏婉糖往楼上走。
“都收拾好了,完全按照您的吩咐。”刘姨跟在后面,低声回答。
苏婉糖好奇地看着周围。
客厅还是那个有巨大水族箱的客厅,玻璃花房里的灯光柔和,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寒凌夜,我想先看鱼。”她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回房间换衣服,穿拖鞋,不然会着凉。”他的语气带着不容商量的温柔。
“好吧。”苏婉糖乖乖地点头。
抱着她上了二楼,推开主卧室的门。
房间里亮着温暖的灯光,那面巨大的玻璃墙外,深蓝色的海水里,几条小丑鱼正在珊瑚丛中穿梭。
大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褥,蓬松柔软。
寒凌夜的余光扫过那个枕头。
枕套是新的,上面没有任何痕迹。
空气里有淡淡的百合花香,是苏婉糖喜欢的味道,掩盖了所有可能存在过的,不属于这里的气味。
他把苏婉糖放在床边,蹲下身,为她脱掉鞋子,换上毛茸茸的兔子拖鞋。
“我的兔子呢?”苏婉糖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没找到自己那个玩偶。
寒凌夜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抬起头,帮她把有些凌乱的头发理好。
“送去清洗了,你抱着它睡了那么久,都脏了,洗干净了明天就给你送回来。”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哦。”苏婉糖果然没有怀疑,她走到巨大的玻璃墙前,把小脸贴在上面,惊喜地看着外面游过的一群发光的蝴蝶鱼。
“寒凌夜,你快看!它们还会发光!”
“嗯,很好看。”
寒凌夜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却没有看鱼。
他的注意力,分散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除了那个被换掉的枕套,一切都看不出异样。
他的手下很专业。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那根弦就绷得越紧。
一个能在他层层安保之下,悄无声息潜入主卧,留下一个“作品”再从容离开的人。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
这是在告诉他,他引以为傲的所有防御,在这个人面前,都形同虚设。
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进来,拿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比如,苏婉糖的命。
“你在想什么呀?”苏婉糖转过身,仰着小脸看他,“你怎么不看鱼?”
“我在看你。”寒凌夜回过神,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看你比看鱼有意思多了。”
“油嘴滑舌。”苏婉糖小声嘀咕了一句,脸颊却红了。
她拉着他的手,把他拽到玻璃墙前。
“你陪我一起看。”
“好。”
曹兴杰的电话无声地打了进来,他看了一眼,挂断,然后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说。”
很快,信息回了过来。
“幽灵的资料找到了,此人原名宋凛,曾是东南亚最大的情报贩子,十三年前被国际刑警组织联合围剿,卷入一场大爆炸,被官方认定死亡。”
“实际上是假死脱身,之后一直用各种身份活动,我们查到,三年前,有一个和他身形、习惯极其相似的人,出现在寒聿斌身边。”
寒聿斌。
寒凌夜的指尖微微发冷。
“孙宇的资金链,有一部分也是通过宋凛的地下钱庄走的,王德发和苏启强这次借的高利贷,背后也是他。”
所有看似无关的线,在这一刻,全都串了起来。
这不是临时的报复,而是一个策划已久的局。
“他人在哪?”寒凌夜回信。
“……跟丢了,他反侦察能力极强,我们的人最后一次捕捉到他的信号,是在您之前住的公寓附近。”
“但信号只出现了一秒钟就消失了,我们排查了方圆五公里所有的监控,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人员。”
寒凌夜删掉信息,把手机揣回兜里。
“寒凌夜,我困了。”苏婉糖打了个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好,我们睡觉。”
他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苏婉糖拉着他的衣角,小声说,“你睡在这里,陪我。”
“好,不走。”
他脱掉外套,在她身边躺下,将她搂进怀里。
“晚安,糖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晚安。”她在他怀里蹭了蹭,很快就睡着了。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寒凌夜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没有丝毫睡意。
他知道,幽灵就在某个地方看着他。
这种感觉让他无比烦躁。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被苏婉糖枕着的手臂,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
他需要检查一遍,亲自检查。
从卧室到书房,从客厅到花房,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
他走得很慢,像一只巡视领地的猎豹,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安保系统没有任何被入侵的痕迹,所有的监控探头都在正常工作。
红外线感应器,压力感应地毯,一切正常。
他回到主卧,站在床边,看着熟睡的苏婉糖。
抬手,他准备将滑落到地上的被角拉起来。
手指触碰到冰凉的地板时,他忽然停住了。
在床底和地毯的缝隙间,有一个很小,很不起眼的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金属的光泽。
他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将那个东西夹了出来。
是一枚袖扣,不是他的。
款式很老旧,上面刻着一个复杂的家族徽记。
是寒家的徽记。
但这枚袖扣,他只在一个人的西装上见过。
他早已过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