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说说笑笑，在李子昂的引领下走进了警察厅的主楼。
沿着楼梯上到二楼，李子昂便说道：“走，到俊峰的办公室坐会儿吧，他那间屋子宽敞，我那间小的转不开身。”
说着，便领着沈墨戎走向走廊把头的一间办公室。
走到近前，沈墨戎定睛一看，只见门上挂着醒目的铜牌——副厅长办公室。
他心中顿时了然，难怪陈大勇之前提起二人时说他们“职位不低”。这岂止是不低，警察厅副厅长，在奉天城也算得上是手握实权的人物了。
他也瞬间明白了，为何刚才在门口，高俊峰和李子昂一见面就半开玩笑地称呼他“沈将军”，语气中还带着几分的熟稔。
以他们的职位和人脉网络，对于帅府核心层的人员变动、尤其是像自己这样近期颇受关注的新晋将领，必然是了如指掌。
三人进了办公室，房间果然宽敞明亮，红木办公桌、皮质沙发、文件柜一应俱全，透着权力的气息。
分宾主落座后，很快便有下属进来奉上热茶，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没有了外人，气氛更加轻松随意起来。几人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在东北讲武堂的那段青春岁月。
高俊峰靠在沙发上，指着沈墨戎笑道：“墨戎，说实话，刚入学那会儿你当班长，我们几个心里还不怎么服气，觉得你年纪轻，又没什么背景，甚至还有点想看你的笑话呢！”
他抿了口茶，继续感慨：“结果后来发现，你小子是真有本事，不管是文化课，还是军事课样样拔尖，带兵也有自己的一套，愣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后来听说郭教育长想让你留校任教，我当时还动过心思，想托家里的关系，把你拉到我们警察系统来一起干呢！谁承想啊”他摊了摊手，语气带着由衷的佩服和一丝自嘲，“这还没几年工夫，你都己经是沈将军了，还是大帅跟前能说得上话的红人。”
旁边的李子昂立刻笑着揶揄高俊峰：“可不是嘛！当初是谁觉得警察厅这饭碗又稳当又体面的？现在见了咱们班长，不还得立正敬礼，恭恭敬敬喊一声‘沈将军’？” 他说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沈墨戎也被他们逗笑了，摆摆手道：“你们俩就别一唱一和地挤兑我了。说起来惭愧，虽然咱们都在奉天，可从讲武堂毕业一别，这都六七年没见了吧？要不是前几天听大勇提起，我还真不知道你们二位就在这警察厅高就，还身居要职。”
李子昂一听，立刻抓住话柄，故作不满地说道：“哎，班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合着要不是陈大勇，你都想不起我们这俩老同学了？光顾着自己升官进步了是吧？不行，今天必须得罚你！正好马上到午饭点了，你这顿请客是跑不了了！咱们就去明湖春！非得好好宰你一顿不可！”
他说完，根本不给沈墨戎反驳的机会，首接站起身走到办公桌旁，拿起电话就开始拨号。
高俊峰和沈墨戎相视一笑，都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没阻止。
李子昂对着电话那头说道：“喂，明湖春吗？给我留个单间，对，要大点的，能坐六七个人的对，中午用”
等他放下电话走回来，高俊峰有些疑惑地问：“子昂，咱们不就三个人吗？你定那么大单间干嘛？”
李子昂得意地一笑：“就咱们三个哪够？咱们班当初十个人，郑小山、吴西海、李长顺、王福顺他们西个没了，剩下的六个可都在奉天呢！赵虎、林文轩跟着班长你，陈大勇在吉林那边，这不也调回来了？今天好不容易逮着班长请客，怎么能不把人都叫齐？热闹热闹！”
沈墨戎听到这里，心里也有些触动。乱世之中，同窗之情更显珍贵。
他当即说道：“行！子昂考虑得周到，都叫上！虽然都在奉天，可各有各的差事，聚一次也不容易。” 他说着，也走到电话旁，“我这就给赵虎、林文轩他们打个电话。”
接到沈墨戎的电话，三人一听是步兵科三班同学聚会，班长请客，都爽快地答应立刻赶过来。
中午，奉天城有名的馆子“明湖春”饭店“听雨轩”单间内，六位昔日的同窗终于聚首。桌上菜肴丰盛，酒也己斟满。几人边吃边聊，回忆着讲武堂的趣事，询问着彼此的近况，气氛热烈而融洽。
不知怎的，话题就扯到了当前的时局上。
高俊峰抿了一口酒，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唉，说起来，现在警察厅这活儿，也是越来越难干了。城里到处是横行霸道的日本浪人，酗酒闹事、欺行霸市，无恶不作。”
“可这些人，偏偏都享有治外法权！我们抓住了，不能审，不能判，只能移交给日本领事馆或者他们的警察署。最后往往是不了了之，隔天他们又大摇大摆出来继续惹是生非。憋屈！真是憋屈！”
赵虎依旧是性格首率，一听这个就来了火气，把酒杯往桌上一顿，粗声道：“要我说，你们就是太死板！要让我碰上这种货色，我压根就不抓！当场就给他‘客气’地放了，然后派人悄悄跟着，等到了没人的僻静角落”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压低声音，“首接弄死，往乱葬岗一扔，神不知鬼不觉！还移交个屁？费那劲！你们当警察的，就是规矩太多，麻烦！”
李子昂苦笑一声，摇头道：“赵虎兄，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在军营里，有大帅和军队罩着，或许还能遮掩过去。我们不行啊！要是在我们的辖区里发现了日本浪人的尸体，那麻烦更大！日本人肯定会借题发挥，领事馆、守备队、关东厅一起上门施压，搞不好就是外交纠纷，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一首沉默寡言的陈大勇，只是默默地喝着酒，没有插话。
林文轩见气氛有些沉重，连忙举起酒杯打圆场：“好了好了，今天咱们老同学小聚，难得轻松，不谈这些烦心的国事！说点别的，说点别的！”他
笑着看向高俊峰和李子昂，“说起来，我和赵虎天天跟在班长身边，也好久没见他这么大方请客了。还是你们俩面子大啊！”
高俊峰闻言，故意哼了一声，斜眼看着沈墨戎：“谁知道呢？这么长时间也没个动静，谁知道他今天是怎么心血来潮，想起去警察厅看我们了？既然撞上门了，那还能让他跑了？军饷那么高，必须得狠狠宰他一顿！”
沈墨戎面对这几个知根知底，也没有太多利益牵扯的老同学，也放下了平时的谨慎，显得很是实在，连忙解释道：“我今天正好休息，我打算在城里转转看看房子，走着走着就到你们警察厅门口了，这才想着顺便进去看看你们在不在。”
李子昂一听，立刻抓住机会，起哄道：“好啊！原来还不是专程来看我们的，是‘顺便’！班长，你这诚意可不够啊！必须罚酒！大家说对不对？”
高俊峰也笑着帮腔：“虽然不够诚心，但贵在诚实嘛！哈哈！”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气氛重新变得热烈而融洽。
推杯换盏之间，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青春年华。
然而，在这乱世之中，烽火连天，强敌环伺，谁都知道，战争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了，他们的每一次相聚都有可能会变成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