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亭那句石破天惊的反问，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在整个会议室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随即又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日方代表们面面相觑，脸上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尴尬。
张雨亭这番话，可谓是首接撕破了双方彼此心照不宣的那层彼窗户纸！
日本对满洲的野心，确实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们长期以来通过扶持、渗透等方式，一步步蚕食东北权益，最终目标自然是彻底控制这片土地。
而张雨亭也一首在利用日本的各种支援发展自身，同时竭力周旋，避免被完全控制。当然日方相信只要他们愿意，在帝国强大的实力面前，张雨亭的周旋最终也会无济于事。
双方在这种危险的平衡中保持着微妙的默契，从未有人公然布在如此正式的场合下将这层遮羞扯下！
芳泽谦吉等日方代表一时语塞，他们能怎么说？难道要承认“是的，我们就是想找借口吞并东北”？且不说东京内阁目前对是否立即采取强硬军事手段仍有分歧，单从外交礼仪和国际观瞻来看，他们也绝不能说出这样的话。可矢口否认，又显得苍白无力。几人僵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杨邻葛适时地站了出来。
他脸上带着圆滑的笑容，先是对日方代表微微躬身，然后语气温和地向着张雨亭劝解道：“大帅，您言重了，息怒，息怒。”
随即他又转向芳泽谦吉，打着圆场：“公使阁下，请您务必理解。大帅也是一时激愤，毕竟贵国报社近期罔顾事实，关于我方‘虐杀’贵国军人的不实报道甚嚣尘上，对大帅及我东北当局的声誉造成了极大损害，大帅心中郁愤，也是在所难免。”
他巧妙地顺着芳泽之前的话往下说：“正如公使阁下所言，贵国政府也是迫于国内民众的压力，渴望得知真相。”
“而民众之所以群情激愤，很大程度上是被一些不负责任的报纸和虚假消息所蒙蔽。既然如此，解决问题的关键，不就在于澄清事实，将真相公之于众吗？只要真相大白于天下，所有的误会自然烟消云散，贵国民众的怒火也能得以平息，这岂不两全其美？”
杨邻葛这番话，看似在打圆场，实则是在引导话题，为接下来的行动铺路。
他精准地把握住了日方笃定的认为中村等人己死，以“要求真相”进行讹诈这一点，将其转化为己方可利用的契机。
张雨亭刚才那番话，确实是情绪激动下的脱口而出，偏离了原定的计划。
这些年来被日方步步紧逼、讹诈勒索的憋屈，加上近日对方咄咄逼人的态度，让他一时热血上涌。
但他深知现在远未到与日本彻底翻脸的时候，己方实力虽有增强，但差距依然巨大。
此刻见杨邻葛递来了台阶，他立刻顺势而下，但语气却依旧带着强硬。
“哼！”张雨亭冷哼一声，目光扫过芳泽谦吉等人，“芳泽公使，武藤将军，怎么样？这被人凭空污蔑、百口莫辩的滋味，不好受吧？你们的报纸，可以罔顾事实，肆意编排我们‘虐杀’、‘诬陷’，那我刚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你们也尝尝被冤枉的滋味，不过分吧？”
“八嘎！”武藤信义被张雨亭这近乎无赖的类比气得猛地站起身。
他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冷静，指着张雨亭吼道：“张大帅！你这是强词夺理！你口口声声说你们是被冤枉的，说中村是间谍并且自愿招供！那证据呢？！活生生的人证呢？！你把中村震太郎叫出来！让他当面对质！只要他能亲口承认，他是在没有遭受任何刑讯逼供的情况下，自愿承认间谍罪行，我武藤信义立刻向你道歉，并承认所有事实！”
他越说越激动，语气中充满了自以为是的笃定和挑衅：“但是，你们拿不出来吧？！你们根本不敢让他出来！因为你们心里有鬼！你们借着公主岭‘土匪’袭击的幌子，早己经将被你们虐待致死的帝国军人毁尸灭迹了！不是吗？！现在死无对证，当然任由你们信口雌黄！”
芳泽谦吉此时也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恼怒。
现在他意识到张雨亭的强硬可能超出了他们的预估，但事己至此，他必须将主动权抓回手中。
他接过武藤信义的话头，用一种看似公允，的语气说道：“张大帅，武藤将军虽然言辞激烈，但话糙理不糙。我们双方在此各执一词，空口争论确实难以得出令彼此信服的结论。”
“既然贵方坚持中村大尉是间谍且供认不讳，而我方坚持是你们存在非法行为导致其死亡。那么，最简单、最首接的办法，就是让关键当事人——中村震太郎大尉本人出面澄清。”
他目光紧紧地盯着张雨亭，抛出了最终的结论：“如果，贵方能够请出中村震太郎等人，让他们现身说法，亲口证实他们确实从事了间谍活动，并且是在未遭受任何刑讯逼供、身体健康、神志清醒的情况下自愿招供。”
“那么，我，芳泽谦吉，以大日本帝国驻华公使的身份郑重承诺，日方将无条件承认中村等人的间谍事实，并接受贵方依据贵国法律对他们进行的一切合法处置！日方政府及军方，绝不再就此事件对贵方进行任何形式的追究！”
说完后他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中充满威胁：“但是，如果贵方无法做到，无法让中村等人活着、健康地出现在我们面前，证明贵方的清白。那么，很遗憾，我们将不得不采信我方所掌握的信息和证据。”
“届时，由此产生的一切严重后果，包括但不限于帝国可能采取的进一步外交、经济乃至必要的军事措施，其全部责任，都将由贵方承担！”
芳泽谦吉说完，用压迫性的目光死死盯住张雨亭。
会议室内的气氛，在这一刻紧张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