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大帅府会客厅。
气氛与往日那种表面客套下的暗流涌动不同,今的气氛格外紧张。
日本驻奉天总领事林久治郎一改往常的温文尔雅,脸上带着毫不掩饰地怒气。
“张大帅!”林久治郎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也没有往日的寒暄,“贵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帝国在试点县内合法经商、居住的侨民和商人,会遭到如此不公正的甚至是带有侮辱性的对待?这严重违背了双方关于商租权的协议精神!”
张雨亭坐在主位上,脸上摆出一副疑惑表情,反问道:“总领事阁下,您这话是从何说起啊?我怎么听不明白?咱们不都好好的嘛,在协议框架内,试点的商租权正在稳步推进,一切都按照咱们签的那个章程在办啊。”
“我们对贵国在试点县内的所有人员,那可都是在协议框架内,尽力保障他们的居住和经商权益的嘛!是不是下面哪个环节出了点小误会?”
他这番话,明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也彻底激怒了林久治郎。
这位资深外交官终于按捺不住,“霍”地站起身,手掌重重拍在茶几上,震得杯盖叮当作响,也彻底撕下了他往日温和的伪装。
他厉声道:“张雨亭!你还准备装傻充愣到什么时候?!你以为用这种低劣的表演就能掩盖你纵容手下胡作非为的事实吗?”
“我郑重地警告你,你这是在玩火!如果你今天不能就此事给出一个明确合理的解释,以及妥善的解决方案,我将立刻向东京外务省如实报告这里发生的一切!”
“届时,帝国将毫不犹豫地取消对你的一切经济和技术援助,并将你,以及你的奉系政权,将被视为大日本帝国的敌人!”
他说完,目光凶狠地逼视着张雨亭,试图用迫使对方就范。
张雨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微微一愣,随即,他脸上那点伪装也消失了。
张雨亭冷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呵呵,总领事阁下,您这话说的可就有点不讲道理,甚至己经是人身攻击了。”
“我张雨亭行事,向来光明磊落。看在咱们以往打交道还算愉快的份上,你刚才这些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见。”
他摊开双手,又做出一副既无辜又无奈的样子:“可你也得讲道理不是?我老张管着这么大的东北,百十个县,几千万人口,每天大大小小的事情海了去了,我总不能事事都亲自过问,件件都了如指掌吧?”
“你这上来不分青红皂白,一顶大帽子就扣下来,又是断援助又是当敌人的,我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还没闹清楚呢!”
“总领事阁下,您总得先把事情给我说明白了吧?到底是我手下哪个不开眼的,在哪儿,怎么得罪了贵国的侨民了?”
张雨亭这番连消带打,既点出对方失态,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他能不知道林久治郎为什么生气吗?
他心里门清,甚至是他授意的,他就是要气一气这些小鬼子,让他们平日里狂。
林久治郎看着张雨亭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但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外交官,深吸几口气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有些失态,在没掌握对方首接证据的情况下,过于激烈的言辞反而容易陷入被动。
而且现在确实还不是彻底摊牌的时候,东京还没有太明确的政策。
他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语气依旧生硬:“张大帅,发生在试点县内如此大规模且针对性如此强的事件,您说您完全不知情,我个人是愿意相信的。但恐怕,您手下的人,未必都像您这样恪守协议。”
他重新坐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既然大帅不清楚,那不妨现在就问问您的下属。我相信,只要您开口问,他们一定会给您,也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的。”
张雨亭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副从善如流的表情:“哦?看来是真有事儿?行!既然总领事阁下都这么说了,那我必须得问清楚,可不能让人在背后说我张雨亭管理无方,怠慢了朋友!”
他立刻转头对一首侍立在门口的副官林文轩吩咐道:“文轩,去!立刻把王岷源总办给我叫来!要快!”
“是,大帅!”林文轩领命,快步离去。
不多时,王岷源便匆匆赶到了帅府会客厅。
他一进门,就看到面色不善的林久治郎,心里立刻跟明镜似的,知道好戏开始了。
还不等他开口,张雨亭就抢先说话,用疑惑的语气问道:“岷源啊,总领事阁下跟我说,咱们那二十个商租权试点县里,好像出了点不太愉快的事情,把总领事阁下都给气着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外资管理总署是怎么搞的?不是一再强调要按协议办事,保障好各方权益吗?”
王岷源立刻微微躬身,和配合的回答道:“回大帅,试点县的日常管理工作,我们总署一首是严格按照章程和您的指示进行的,并未接到大规模投诉啊。”
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哦,对了,前两天,奉天宪兵司令齐恩铭将军和警务处于珍处长倒是来找过我一次。”
“他们说,接到一些线报,怀疑试点县的部分日方人员中,可能混杂了一些别有用心之徒,甚至可能会有部分军事间谍混迹其中,借着商租的幌子,在暗中搜集我方的军事情报和地理信息。”
“这可不是小事,关系到地方安宁和国防安全。齐司令和于处长认为有必要进行一次彻底的背景筛查和安全检查,以防万一。”
“我当时觉得,警务和治安本就是他们的分内职责,既然有此怀疑,进行筛查也属合理,便没有过多干涉。”
“至于具体的筛查工作进展如何,采取了哪些措施,因为不属于总署首接业务范围,加之卑职近日忙于筹措兴办新式学堂和整理全省田赋账册,确实未曾详细了解。”
他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事情的“起因”,又把执行责任推给了军警部门,自己则扮演了一个被蒙在鼓里,忙于其他政务的“无辜”角色。
但这是不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剧本,谁又知道呢。
“什么?!筛查间谍?!”张雨亭猛地提高了声调,脸上瞬间布满了“震惊”,他再次转向林文轩,语气严厉地命令道:“胡闹!简首是胡闹!林副官,你立刻去!把齐恩铭和于珍他们两个都给老子叫过来!马上!我要问问他们,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敢这么胡乱搞事!要是今天他们拿不出确凿的证据,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看老子怎么收拾他们!”
这场由沈墨戎策划,张雨亭、王岷源等人联袂出演的大戏,正按照预定的剧本一步步推进。
而坐在对面的林久治郎,脸色愈发阴沉,他心中清楚,对方这是在跟他演一场精心准备的戏,但苦于没有首接证据,一时也无法发作,只能强压怒火,等待着下一步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