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澹傻眼,但很快笑得更灿烂。
他以为,是李象收到有人弹劾他的奏章,透露给他要注意。
“好象儿,將来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长孙澹笑呵呵道。
“都说了称职务!”
李象闻言,生理上噁心。
说得好像对他有意思一样,噁心。
“好,好,好,侍御史息怒,息怒。”
长孙澹哈哈笑著,只以为李象是谨慎,接过一旁娄师德递的奏章。
娄师德一副怪异的模样望著长孙澹,世上怎么有这么奇怪的人?
长孙澹隨意望了眼弹劾的內容,就看后面的署名,想著以后报復对方。
但谁知,署名是空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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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是空白的?”
长孙澹意外问道。
“不是空白,你还想看到真名?”
“选吧,要么我请你回去待几天配合调查,要么主动退出雍州司马竞选?”
李象不耐烦道。
以前怎么没觉得长孙澹是那么噁心的人?
白天出宫前,李承乾身边的太监曹明给李象带来两份奏章,一份有署名和日期,另一份只有日期。
至於什么时候给钱,提也不提一句。
“不是,你让我退出竞选?你不是在帮我?”
长孙澹这时才发现不对劲。
不对劲啊,不对劲,怎么不是帮他的吗?
“谁说我是帮你?”
李象愣了下,笑道。
懂了,原来以为他是帮他。
怪不得態度那么奇怪,原来如此。
“卢景云他们
长孙澹张张嘴,很快又合上。
他没请过李象,家里人应该也没请过,不然他不会不知道。
所以其实李象从来没有帮过他,只是李象借自己的名义,將卢景云等人的仇恨转移到他的头上!
好狠的心!
“谁指使你的?”
长孙澹脸顿时就黑了。
原来他一直被当作挡箭牌。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我让你选。”
李象眉头微挑:“你不想体面,我就让你不体面。”
“我可以退出竞选,但我要知道谁搞我!”
长孙澹深吸口气,死死盯著李象。
他认为不应该是李象搞他,李象没有那么大的能耐盯上雍州司马一职。
本身侍御史就是从六品,从六品还想盯上从六品,蛇吞象?
“我没有义务告知你,傍晚没收到你退出竞选的消息,明日我就请你去御史台。
李象说罢,转身就要走。
“你要是不说,我就將怒火撒在你身上!”
长孙澹死死盯著李象的背影。
大多数时候,侍御史被仇视就是这个原因。
他们会被被弹劾者逼问,但他们有规定不能透露弹劾者的信息。
这时要么透露弹劾者信息,接受处分、弹劾者仇视。
要么不透露弹劾者信息,被弹劾者仇视。
夹在中间,肯定会得罪一方。
但在李象这里,他背对长孙澹,停下片刻,咳了一声。
“我昨晚在东宫留宿。”
话就好像之前对卢景云他们说的那样,我稍后要到长乐姑姑那里吃饭。
“太子?!”
长孙澹眼睛瞪大。
几次嘴皮子动了动,最后没有说话。
是太子的话就解释得清楚了,太子肯定请得动李象。
望著李象消失的方向,长孙澹往吏部的方向走去。
李象回到御史台后,他派人去喊的於慎言也来到了他的值房等他。
几天不见,於慎言顶著两个黑眼圈,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长孙澹要退出了。”
李象扔了一份奏章给他。
“还有这好事?”
於慎言闻言神色一震,激动接过。
他快速瀏览奏章,两眼越发明亮。
长孙澹退出了,剩下的三个就可以风闻奏事了。
一想到自己即將胜出,担任雍州司马,於慎言就无比激动。
“你先別激动,就不先问问我哪里来的奏章?”
李象见他如此,都不好意思打击他。
“请问皇长孙,哪里来的奏章?”
於慎言连忙收敛情绪问道。
“太子殿下给我的。”
李象淡淡道。
“您求太子殿下了?”
於慎言大为激动,鼻子发酸。
李象微微一愣,摇摇头。
“那是因为家父?”
於慎言眼神更亮。
他也回家求家父了,家父表示会尽力而为。
这才两天时间,竟然就请动太子?
“你这,我都不忍打击你了。”
李象哭笑不得望著他。
“都,都不是?”
於慎言见状,汕汕道。
这时,他意识到,可能不是好事。
“太子也看上了雍州司马,安排了自己的人。”
李象道。
於慎言闻言,如遭雷击。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如丧考姚。
“那我是不是要退出?”
於慎言苦涩道。
太子既然看上,那肯定没他的事了。
皇长孙和太子是父子关係,怎么也不可能再帮他。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是父子关係,也不会为了他得罪太子。
“急什么,你忘了魏王?”
李象警了他一眼。
收了钱,虽不保证一定成。
但还能努力一把的时候,肯定得努力一把。
传出去名声也好听,以后更多人找他办事,多捞好处。
“皇长孙的意思是?”
於慎言沉吟片刻,很快领悟到。
既然太子都看中雍州司马,没理由魏王没看上。
而且柴令武是魏王的人,相当於原本雍州司马就是在魏王手里的。
也就是说,魏王的人也在。
长孙澹退下后,太子和魏王明爭暗斗,他说不定能够坐收渔翁之利。
“我们等著就行,说不定能够捡漏,或者关键时刻出击,反正记得收集找人弹劾其他候选人就是。”
李象叮嘱道。
“皇孙在吗?”
这时,外面响起崔仁师的声音。
於慎言望向李象,作拜告退。
没多时,崔仁师进来。
“皇孙最近都在忙什么啊?”
崔仁师笑道。
“处理你们送来的弹劾奏章,还没忙完。”
李象招呼他坐下,倒茶招待。
“皇孙在帮於慎言爭雍州司马一职?”
崔仁师笑道。
“有事直言。”
李象愣了下,笑道。
於慎言经常偷偷来御史台,能瞒得住其他人,瞒不住崔仁师他们三个。
“候选人里面有一位崔姓,家里人不希望皇孙对其风闻奏事。”
崔仁师掏出一个方阵小盒子打开,放在桌面推向李象。
一块雕刻精湛的蓝色美玉,仿佛流转著神光。
质感不知如何,但肯定是价值不菲。
“客气了,也请不要对於慎言风闻奏事。”
李象望了眼美玉,笑著將其推回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不能再收礼了。 他能对崔姓候选人风闻奏事,崔仁师也可以。
“谢谢皇孙,那我们就说定了。”
崔仁师收起盒子离开。
没多时,另一位侍御史张行成到来。
“皇孙,没打扰你忙吧?”
张行成客气道。
“没有,请坐。”
李象招呼他坐下。
他对张行成这人的印象比较深。
出身中山张氏,隋末时以察举入仕,背景挺不错的。
但是在四位侍御史中,他的背景最差,弹劾里最容易遭受报復的都是他负责。
感觉像是李昭德和崔仁师推出来背锅的。
平常人也木訥死板,很少说话,也是年龄最大的,五十多岁了。
“我是替人带话的,请皇孙莫要责怪。”
张行成没坐,而是向李象郑重作揖。
“你说。”
李象眉头微皱,坐直身子。
“魏王说,候选人里有一位李姓的,皇长孙不能动。”
张行成正色道。
“知道了。”
李象微微点头,神色平静。
但心底却讶然,张行成竟然是李泰的人,也是来要求他不能风闻奏事的。
喷喷,没想到最终的尚书审核的五人背后都有大背景不对,只有於慎言的背景一般。
亏了,收多钱了。
是於慎言亏死,他成功率几乎为零了。
之前还有最后一个法子,对他们风闻奏事,现在不行了。
“谢谢皇孙体谅。”
张行成頜首,准备离开。
“来都来了,我们还没有怎么聚过,喝杯茶再走也不迟。”
李象笑著邀请。
李昭德和崔仁师会偶尔到值房喝茶,聊聊天。
但张行成从来没有,除了公事,交代完就走。
“谢谢皇孙。”
张行成沉吟片刻,落座一旁。
“素问行成执法严明,弹劾官员,不畏权贵,我一直佩服得很。”
李象先来一波商业互吹。
“皇孙有事请说。”
张行成板著脸,笑容也没一点。
“行成是怎样认识魏王的?”
李象也不恼,好奇问道。
“富平县任职期满,魏王举荐我进京。”
张行成道。
李象想了想,那应该是很久的事了。
隨后又隨便聊聊,张行成都是態度平平,不卑不亢,不喜不怒。
李象有些无语,不过人有百態,他还不至於心胸小到人家表现平平就记恨在心。
瞎聊了一灶香左右,李象送他出到值房门口。
临近放衙,李象就准备早退。
“郎君,太子殿下找您。”
刚走出御史台大门,曹明到来。
“何事?”
李象望了眼东宫的方向。
不会是昨天交代的事,今天就催他了吧?
“殿下没说,但小人隱约听到和赵国公有关,而且殿下很生气。”
曹明左右望了望,小声道。
昨天才刚收李象的金豆子,发挥了作用。
“辛苦了。”
李象笑著掏了几个金豆子塞过去。
赵国公即是长孙无忌,应该是长孙澹告状了,然后长孙无忌找李承乾。
“不辛苦,不辛苦。”
曹明美滋滋收下,脸笑成菊。
“带路吧。”
李象摆摆手,让曹明前面带路。
他在后面低头沉思,总是这样被李承乾召见也不行。
於是进了承天门口,李象朝太极宫的方向走去。
“先去给皇爷爷请安,再去东宫。”
曹明闻言自然不敢说不行,乖乖跟李象前往御书房。
李世民此时正在御书房批改奏摺,王德稟报李象前来请安,都愣了下。
那逆孙什么时候向他请安过?
一看就没好事。
“宣吧。”
李世民道。
“象拜见皇爷爷,祝皇爷爷万寿无疆。”
李象有模有样行礼。
“朕要是能万寿无疆,你爹就坐不住了。”
李世民冷哼道。
他现在就坐不住了李象心里嘀咕了下:“不要太子就行了。”
“放肆,储君是社稷稳定的基石。”
李世民沉著脸道。
李象无语,吃火药了?
“说吧,找朕何事?”
李世民见李象不说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火气大,主动问道。
“没,我就是向皇爷爷请安,现在请完安,象告退。”
李象作揖,往后退几步,转身就走。
不想说了。
让老毕登难受去。
李世民確实有点难受,感觉被挑逗了下,心里七上八下的。
“去查查他进宫干嘛,查查最近都做了什么事?”
还是明德殿。
李承乾沉著那张脸。
李象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如既往行礼。
“为何要告知长孙澹是孤授意?”
李承乾黑著脸道。
“我没说啊。”
李象想掩饰一下。
“昨晚留宿东宫还不是说?”
李承乾怒道。
没说,但暗示了。
赤裸裸的暗示,谁不懂啊!
“那你也没说不能说啊。”
李象道。
“那你就不能不说?”
李承乾吸了口气道。
这种事还用得著提?
得罪人的事,肯定是不能说啊。
“长孙澹警告,如果我不说就报復我。”
李象道。
“你是侍御史,你还怕人警告?还怕人报復?”
李承乾大大无语。
侍御史不是在被报復,就是在报復的路上。
区区警告,跟蚊子落在身上一样,痒习惯了不怕虱子多。
“怎么不怕?”
“我没得好处却要遭受报復,哪门子道理?”
李象理所当然。
“你是侍御史,保护弹劾者信息不是应该做的吗?还好意思要好处?”
李承乾脸微黑。
说到底,就是怪他没给钱?
好一个逆子,替生父办事,也要收钱。
“你是弹劾者?我透露了弹劾者信息?”
“况且我又不是公事,要好处怎么了?”
李象不慌不乱质问李承乾。
“我是你父亲!”
李承乾大声强调。
“那父亲就要让我承受长孙澹的怒火?”
李象反问。
李承乾顿时无话可说。
更多是被气,也確实是无话可说。
確实,李象没有透露弹劾者,因为弹劾者不是他。
而且如果李象不供出他,就要承受长孙澹的怒火。
但,自己是他生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