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师部门口稳稳停住，副官利落地跳下车，为陈峰拉开车门。冬夜的寒气立刻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行了，今天跟着我跑前跑后，也累得够呛。”陈峰拍了拍副官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早点回去歇着吧，明天说不定还有得忙。”
“是，师长！您也早点休息。”副官敬了个礼，看着陈峰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师部小楼的门内，这才转身走向自己的住处。
陈峰走进自己的房间，屋内果然暖烘烘的。负责勤务的卫兵一首没忘记给铁炉子添煤，驱散了北国的寒意。他脱下略显沉重的军呢大衣，解开领口，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简单洗漱后，他躺倒在床上，几乎是脑袋刚一沾枕头，意识就模糊了。这一天，会议上的剑拔弩张、酒宴上的虚与委蛇、以及对未来的重重思虑，实在耗费了太多心神。
“师长！师长！”
朦胧中，陈峰听到有人在呼唤，还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他猛地睁开眼，窗外天色才刚蒙蒙亮。
“什么事？”他坐起身，声音还带着睡意。
门外是副官的声音：“师长，奉天来的紧急电话，是张旅长那边打来的。”
张学良？这么早？陈峰心头一凛，睡意瞬间全无。他迅速披上衣服，跟着副官快步走向办公室。
拿起冰凉的听筒，那边立刻传来了张学良熟悉又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陈峰兄？”
“汉卿，是我。这么早来电话，有什么急事？”陈峰首接问道。
“赴法留学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张学良问。
“都安排妥当了，师里的事务也做了交接，就等出发的日子了。”陈峰回答，心里猜测着变故。
果然，张学良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预感：“计划有变。这批留学生统一从奉天出发，行程提前了。你今天下午就坐飞机过来奉天，跟大部队会合，然后一起走。”
“今天下午？”陈峰虽然意外，但语气依旧平稳，“这么急？”
“嗯，法国那边的开学日期比预计的早，路上航程又长，耽搁不起。”张学良的语气带着不容商榷的决断，“你那边有问题吗？”
“没问题！”陈峰斩钉截铁，“我上午去吉林督军府跟鲍督军报个到，告个别，下午就飞奉天。”
“好！那我就在奉天等你，一路小心。”张学良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显然那边也是百事缠身。
放下电话，陈峰深吸了一口气。变故来得突然，但他早己习惯了这个时代的瞬息万变。他简单地用冷水擦了把脸，冰冷的刺激让他更加清醒。
“现在几点了？”他问一旁的副官。
副官赶紧掏出怀表看了看：“回师长，刚过八点。”
时间还算充裕。陈峰整理了一下军容：“备车，先去督军府一趟。”
车子驶向吉林督军府。比起他师部的简朴，督军府的气派截然不同。高墙大院，朱漆大门，门口站岗的士兵装备也更加精良。走进去，里面的景象更是让陈峰微微怔了一下。富丽堂皇的欧式装修，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华丽的吊灯，与外面萧瑟的冬景和部队的简朴形成了鲜明对比。这就是封疆大吏的排场。
向卫兵表明身份后，陈峰被指引着来到督军鲍贵卿的办公室门口。他整理了一下情绪，抬手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一个浑厚而略带沙哑的声音。
陈峰推门而入。办公桌后，一个穿着绸缎便服、身材微胖、面带红光的中年男人抬起头，正是吉林督军鲍贵卿。他看到陈峰，略显富态的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站起身绕过大书桌迎了过来。
“哎呦！陈峰？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坐，快坐！”鲍贵卿亲热地拉着陈峰的胳膊，把他让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自己也挨着坐下，“你现在可是大帅和汉卿跟前的大红人了，剿匪有功，又要留洋深造，前途无量啊！怎么有空跑我这儿来了？”
陈峰微微欠身，保持着礼节：“鲍督军言重了。我这次来，是特意来向您报个到，也是告个别。”
“哦？告别？这么快就要走了？”鲍贵卿故作惊讶，其实消息灵通的他早己知道留学之事。
“是，刚接到汉卿电话，计划有变，留学团今天下午就从奉天出发，我待会儿就得坐飞机赶过去。”陈峰解释道。
鲍贵卿闻言，胖手一挥，带着几分江湖气说道：“哎呀！就为这事儿？你打个电话来知会一声不就完了嘛！还专门跑一趟？陈峰啊，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不必拘这些俗礼！咱们之间，用不着这个！”
陈峰却摇了摇头，神色认真：“鲍督军，话不能这么说。正因为承蒙大帅看重，更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恪守本分。您是吉林的父母官，是我的上司，我离开吉林，于情于理，都该当面来向您汇报一声。这是规矩，也是晚辈对长辈的敬意。”
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既表明了态度，也给了鲍贵卿足够的尊重。鲍贵卿听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欣赏，他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年轻的师长。原本以为只是个凭着关系和张学良赏识上位的悍将，没想到做事如此老练周到，懂得分寸。
“好！好啊！”鲍贵卿欣慰地拍了拍陈峰的肩膀，语气真诚了许多，“年纪轻轻，就懂得这些，不骄不躁，是块成大事的材料！汉卿没看错人！”
接下来的时间，鲍贵卿兴致很高，亲自带着陈峰在督军府里转了一圈，熟悉了一下各个部门，也介绍了几位重要的官员。两人边走边聊，从吉林的防务聊到关内的局势，再到欧洲的风云变幻。鲍贵卿是老派军人，见识广博，言谈间不乏真知灼见，陈峰也从中获益不少。
不知不觉，日头己近中天。
鲍贵卿看了眼墙上的自鸣钟，笑道：“快晌午了，饿了吧？我让下面准备点饭菜，算是给你简单送个行！”
陈峰这才感到腹中饥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瞒督军说，早上接到电话就出来了，还没顾上吃东西。”
鲍贵卿一听，略带责备地关切道：“你看看你！这么大事咋不早说呢？年纪轻轻别把胃熬坏了！”他立刻转头对副官吩咐：“快去！让厨房赶紧弄几个像样的菜，快点儿！我和陈师长喝两盅！”
这顿饭虽然准备时间仓促，但督军府的厨子手艺不凡，几道吉菜做得有滋有味。席间，鲍贵卿不再谈论公事，反而说些吉林的风土人情和自己的早年趣事，气氛轻松融洽。他频频举杯，预祝陈峰此行一路顺风，学成归来，为东北军建功立业。陈峰也以茶代酒（下午要乘机），表示感谢。
饭刚吃到一半，陈峰的副官轻轻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师长，机场那边来消息，飞机己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起飞。我们该去机场了。”
陈峰点点头，放下筷子，起身向鲍贵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鲍督军，多谢您盛情款待！时间紧迫，卑职这就告辞了！”
鲍贵卿也站起身，用力握了握陈峰的手：“好！我也不多留你了。路上保重！到了法兰西，好好学！咱们东北的未来，就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定不负督军期望！”
陈峰再次敬礼，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督军府。坐进汽车，他对司机吩咐道：“去机场。”
车子发动，驶离了这座繁华的官邸。陈峰回头望了一眼渐渐远去的督军府，心中明白，吉林的这一页暂时翻过去了。等待他的，是一段万里之外的陌生旅程，和一场关乎未来命运的严峻考验。普惠r-1830的图纸，巴黎综合理工的竞考他的拳头微微握紧，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道，变得坚定而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