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大酒店的庆功宴,俨然成了奉天城今夜最喧腾的所在。水晶吊灯下,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军官们豪放的笑语、政客们含蓄的恭维,交织成一幅权势与浮华的图景。陈峰站在略显偏僻的角落,手里端着那杯几乎未动的酒,目光缓缓扫过这喧嚣的场面。杨宇霆正与几位老派将领谈笑风生,眼神却偶尔如鹰隼般掠过全场;臧式毅等人则围拢在张作霖附近,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这繁华之下,暗流涌动,他心知肚明。
就在这时,一个清晰而冰冷的机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恭喜宿主晋升奉系师长。奖励:英国维克斯坦克连(完全体)x1,忠诚点100,坦克连及全部后勤、车组人员己激活,随时可凭宿主意志于安全地点具现化。】
陈峰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杯中琥珀色的液面晃动了一下。他强行压下瞬间狂涌上心头的震惊与滔天巨浪般的喜悦,脸上依旧是那副略带疲惫与沉静的旅长…不,师长表情。维克斯坦克! 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相关的知识——那是英国人在战后探索的成果,虽然还未大规模量产,但其设计的紧凑炮塔、可靠的过顶履带和追求机动性的理念,在这个普通坦克还如同笨重铁盒的1921年,无疑是跨越时代的利器!一个完整的坦克连,十辆钢铁猛兽,加上全套后勤和绝对忠诚、训练有素的车组!
奉军未来的现代化,终于看到了一丝实实在在的、足以撕裂任何陈旧防线的曙光!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底气与雄心,如同地火般在胸中奔涌。但他迅速垂下眼睑,将所有的波澜壮阔都掩盖在深邃的眸底之下,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宴会终于在看似圆满的氛围中结束。宾客们开始陆续告辞。张学良穿过人群,走到了陈峰和正在与旁人寒暄的郭松龄身边。
“茂宸兄,陈峰,”张学良的声音带着一丝宴会后的松弛,但眼神清亮,“这边闹哄哄的也吃不好,走,跟我回家里坐坐,老爷子刚才让喜顺传话了,让咱们过去,弄点实在的垫垫肚子。”
陈峰和郭松龄对视一眼,皆点头应允。他们都知道,这顿“家宴”,恐怕比刚才的庆功宴更不简单。
大帅府的小客厅,氛围与大酒店截然不同。红木家具透着沉稳,炉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春夜的寒意。张作霖己经换上了一身舒适的绸缎便服,坐在主位上,少了些许刚才在礼堂的凌厉,多了几分家常的随意,但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依旧萦绕周身。
桌上摆着几样热气腾腾的东北家常菜: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锅包肉,还有一大盆冒着热气的米饭。正如张学良所说,是“实在的垫肚子”的东西。
“都坐都坐,忙活一晚上,净灌了一肚子猫尿,屁用没有。”张作霖拿起筷子,指了指座位,“到家了,就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了,动筷子!”
几人落座,气氛稍微活络了一些。张作霖先给自己倒了一小盅白酒,却没急着喝,目光转向了张学良,语气看似随意地问道:
“六子,”他用了张学良的小名,“这次剿匪,陈峰立了大功,爹把他提了师长,把你放在旅长的位置上,你心里…没啥疙瘩吧?”
张学良正夹了一筷子粉条,闻言动作一顿,随即放下筷子,坐首了身体,脸上露出一丝年轻人特有的、混杂着些许不服气但更多的是坦荡的神情:
“爸,您这话说的。我张学良是那不明事理的人吗?”他看了一眼陈峰,“此次剿匪,从谋划到攻坚,陈峰兄出力最多,牺牲也最大,最后还亲自驾机护送弟兄们回来。这功劳,全军上下都看着呢!他当这个师长,实至名归!我替他高兴!我还得跟他多学呢!”
张作霖仔细看着儿子的表情,见他不似作伪,脸上那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才慢慢化开,转为一种深沉的欣慰。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端起酒盅:“好!是爹的儿子!来,走一个!”
西人共同举杯,一饮而尽。火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最后一丝宴会上带来的虚浮之气。
放下酒杯,张作霖的目光转而落在了陈峰身上,那目光变得锐利而充满压迫感。
“陈峰,”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这回了吉林,可不光是师长了。鲍贵卿鲍督办,在吉林也待了不少年头,过段时间,我打算让他动动地方。他这一走,吉林督军的位置,可就空出来了。”
他顿了顿,看着陈峰瞬间绷紧的身体和愕然抬起的脸,继续说道:“我呢,思前想后,觉得这个缺,给你留着,最合适。”
“哐当!”陈峰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椅子都向后挪动了一下,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惶恐:
“大帅!万万不可!”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发紧,“督军…督军之位,关系一省军政,何等重大!属下…属下何德何能?资历浅薄,年不过二十,如何能担此重任?这…这绝不符合规矩,也难以服众啊!还请大帅另择贤能!”
陈峰的拒绝并非完全矫情。督军,那可是封疆大吏,执掌一省生杀予夺大权!他一个刚刚晋升的师长,骤然被推上如此高位,无异于被架在火上烤!杨宇霆那些人会怎么想?那些跟着张作霖打天下的老派将领又会怎么想?这不仅仅是荣耀,更是足以将他吞噬的漩涡!
张作霖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应,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规矩?老子的话,就是规矩!”他哼了一声,“啥资历不资历的?老子看你自打从讲武堂出来,带兵、打仗、搞钱、弄飞机,哪一样含糊了?剿匪更是给老子办得漂漂亮亮!这就叫能耐!奉系现在求贤若渴,不看你多大岁数,就看你能不能干事!这个位置,是你应得的,也是奉系对你寄予的厚望!”
陈峰还想再说什么,旁边的张学良却开口打了个圆场,他笑着给张作霖斟满酒,又拍了拍陈峰的胳膊:
“爸,您看您,这事儿太大了,总得给陈峰点时间消化消化,考虑考虑。他这刚打完仗,脑子还懵着呢。来来来,先喝酒,吃菜,这锅包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张作霖看了儿子一眼,又看了看脸色依旧有些发白的陈峰,倒也顺着这个台阶下了,没再紧逼,重新拿起了筷子:“行,那就先吃着。这事儿,你心里有个数就行。”
气氛重新缓和下来,张学良主动挑起话头,说起了剿匪中一些趣事,张作霖偶尔插问几句,发出爽朗的笑声。陈峰勉强笑了笑,重新拿起筷子,却觉得胃口全无,心思百转千回。
而在这场“家宴”中,郭松龄始终显得有些沉默。他慢条斯理地吃着菜,偶尔附和着笑一下,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大部分时间都落在陈峰身上。看着陈峰从震惊到惶恐,再到此刻强自的镇定,郭松龄的目光幽深,仿佛在审视一件突然闯入棋局的、难以预测的棋子,又像是在权衡着某种复杂的利弊。他端起酒杯,轻轻呷了一口,无人知晓这位以韬略和傲气著称的将领,此刻心底究竟在思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