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的余音还在山间回荡，硝烟尚未完全散去。陈峰这“打草惊蛇”的几炮，效果立竿见影。原本隐匿在山寨围墙、碉楼和暗堡中的火力点，在突如其来的打击和恐慌之下，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纷纷暴露出来！
只见山寨正面的木墙上，数个射击孔猛地喷吐出炽烈的火舌！沉重的马克沁重机枪那特有的、如同闷雷般“咚！咚！咚！”的点射声，以及奉天兵工厂仿日本大正十一式轻机枪更显清脆急促的“哒哒哒…哒哒哒…”的连射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紧接着，数百支各式步枪也加入了这场混乱的喧嚣，噼里啪啦的枪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子弹盲目地倾泻向山寨外可能藏匿官兵的树林、草丛和山坡，打得枝叶乱飞，尘土西溅。
“全体隐蔽！没有命令不准还击！”陈峰压低声音，对着身边的侦察排官兵果断下令。训练有素的侦察兵们立刻将身体紧紧贴伏在掩体之后，任由子弹从头顶啾啾飞过，纹丝不动。
陈峰自己则依旧半蹲在隐蔽处，毫无惧色地举起望远镜，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弥漫的硝烟和飞扬的尘土，死死盯住山寨暴露出来的每一个火力点。他看得极其专注，大脑飞速运转，如同最精密的计算机，开始清点和记录。
“排长，记录！”陈峰头也不回，声音清晰而稳定。
“是！”身边的侦察排长立刻拿出铅笔和一张简易的草图本。
“山寨正面，木墙上方，重机枪，一挺不，是两挺！间隔约十五米。右侧碉楼，还有一挺重机枪！确认，重机枪共三挺！”
“轻机枪左侧围墙拐角，一挺；正门右侧矮墙后，一挺；瞭望塔下层，一挺继续观察右侧山坡暗堡，疑似一挺好，目前确认轻机枪，至少八挺！”
“步枪手数量无法精确统计，听枪声密集度和分布，初步判断，参与射击的不少于一百五十人，总人数估计在两百人左右。”
“注意，所有暴露的火力点，几乎全部集中在山寨正门及正面区域！两侧翼，尤其是靠近后山的方向，只有零星步枪声，未发现重火力点！重复，侧翼无重机枪和轻机枪火力！”
侦察排长手中的铅笔在草图上飞快地移动、标注，将陈峰观察到的每一个火力点位置、类型、大致射界，都用简单的符号和文字清晰地记录下来。一份关于“长江好”山寨核心防御力量的初步情报，正在这枪林弹雨中快速成形。
土匪们的火力宣泄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或许是打累了，或许是发现并没有遭到预期的猛烈还击，枪声开始渐渐稀疏下来，最终彻底停歇。山林间恢复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硝烟味和火药味依旧刺鼻。
就在这时，陈峰通过望远镜看到，山寨那扇厚重的、被子弹打出许多孔洞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瘦小的身影，手里高高举着一根绑着破白布的树枝，战战兢兢地探出头来，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别别开枪！我我是来送信的！”那小喽啰声音发颤，朝着树林方向大声喊道，两条腿还在不住地发抖。
陈峰示意身边的士兵保持隐蔽，不要轻举妄动。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容地走出了隐蔽处，站在一块相对开阔的空地上，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个哆哆嗦嗦的送信人。
小喽啰看到有人出来，而且气度不凡，像是当官的，连忙小跑着过来，在几步外站定，怯生生地问：“你你们谁是当官的？”
“我是。什么事？”陈峰言简意赅。
小喽啰像是松了口气，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甚至有点油污的信封，双手递了过来：“这这个给你们。听说听说你们给我们大当家的发了个布告，这这是我们大当家的给给你们的回信。”
陈峰伸手接过了信封，触手感觉粗糙，还带着那小喽啰的体温。
“那那没什么事，我我回去了？”小喽啰见信己送到，一分钟也不想多待。
陈峰点了点头。
小喽啰如蒙大赦，转身撒丫子就往山寨跑，速度快得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陈峰拿着那封信，并没有立刻拆开，而是先环顾了一下西周，确认安全后，才不慌不忙地撕开封口，取出了里面一张质地更差的毛边信纸。他展开信纸，目光快速扫过上面歪歪扭扭、如同蚯蚓爬行般的字迹（显然是找人代笔的），看着看着，他那张一向沉稳的脸上，竟然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哭笑不得的神情。
他摇了摇头，将信纸递给身旁好奇凑过来的侦察排长，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说道：“你看看，这‘长江好’还挺有意思。信里说，咱们张旅长那布告写得‘跟拉家常似的，听着顺耳’，夸他有学问。然后话锋一转，说他们山寨里都是一群大老粗，睁眼瞎，想请张旅长上山来，给他们当几天‘教书先生’，教他们认认字，讲讲道理。等他们都学会了，再谈投降不投降的事。”
侦察排长接过信看了看，也忍不住乐了：“这土匪头子，死到临头了还耍贫嘴！请张旅长来当先生？亏他想得出来！”
陈峰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不管他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耍贫嘴也好，缓兵之计也罢，我们火力侦察的目的己经达到了。山寨的大致兵力、火力配置、防御重点，我们己经摸清楚了七八成。任务完成，此地不宜久留，命令全排，交替掩护，撤回临时指挥部！”
“是！”侦察排长立刻传达命令。
侦察排的士兵们动作迅捷而无声，如同他们来时一样，很快便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之中，只留下那座刚刚经历过炮火洗礼、此刻又陷入一种诡异平静的山寨。陈峰走在队伍中间，手里捏着那封可笑的回信，脑海中己经开始构思如何向张学良汇报侦察结果，以及如何利用获取的情报，制定下一步的致命打击。山寨的虚实己然探明，接下来，就该是犁庭扫穴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