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天津城表面上风平浪静。
日租界的巡逻队依旧耀武扬威,法租界的白俄警察依旧懒散地喝着咖啡。
但在这份平静之下,一股看不见的暗流,正在疯狂涌动。
城南,八极拳武馆。
“哈!”
“嘿!”
练武场上,几十名弟子正在晨练。拳风呼啸,喊声震天,看上去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但武馆的主人,八极拳宗师陈正阳,却站在廊下,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三天前,给武馆送菜的王记菜铺,突然说不送了。理由是家里有事,得歇业几天。
两天前,给武馆供应米面的李记粮行,也派人来说,最近粮食紧张,东家要涨价,而且是三倍。
昨天,武馆的房东,一个哈巴狗似的汉奸翻译,突然找上门来,笑呵呵地说,租约到期了,这院子他不租了,让武馆三天内搬走。
一件件,一桩桩,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这些小事凑在一起,就像一根根绳索,正在慢慢勒紧武馆的脖子。
陈正阳活了一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他第一时间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这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而且是冲着他陈家八极来的。
“师傅,不好了!”
弟子张景山,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满头大汗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慌和愤怒。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陈正阳呵斥道。
“师傅,小六小六他被人打了!”张景山喘着粗气,“就在街口,被一群人堵了,说是切磋,下手却招招都是黑手!腿腿都给打折了!”
“什么?!”陈正阳脸色大变。
他快步走出武馆,只见几个弟子正搀扶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年轻人回来,那年轻人的右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骨头断了。
“师傅”被打的小六,疼得满脸是汗,嘴唇都在哆嗦。
“是谁干的?”陈正阳的声音,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是是黑虎门的人。”另一个弟子咬着牙说道,“他们说,说我们陈家八极出了个杀人魔王,是武林败类,他们要替天行道,清理门户!”
“放屁!”张景山怒吼道,“黑虎门那帮东西,什么时候成了武林正道了?他们掌门就是个给日本人当狗的汉奸!”
陈正阳的身体,晃了一下。
他明白了。
全明白了。
断粮,逼迁,打伤弟子,败坏名声
这不是冲着他来的。
这是冲着萧辰来的!
那个叫影山浩二的日本人,在萧辰手上吃了大亏,抓不到人,就开始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逼萧辰现身!
好恶毒的计策!
他这是要毁了陈家八极的百年基业,要让他陈正阳身败名裂,来当逼出阎王的诱饵!
“师傅,这事都怪萧辰!”
人群中,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王鹏。
他脸上带着怨恨和恐惧:“要不是他到处惹是生非,我们武馆怎么会遭这种罪?他自己当英雄,却把祸水引到我们头上!他就是个扫把星!”
“你闭嘴!”张景山怒视着他,“小师弟杀的是日本人和汉奸!他没错!”
“没错?小六的腿没错吗?我们马上就要被赶出去了,流落街头,这也没错吗?”王鹏激动地反驳,“再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得被他害死!”
“你”
“都给我住口!”
陈正阳一声怒喝,震得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一张张或愤怒,或担忧,或怨怼的脸,心中一阵悲凉。
影山浩二的计策,成功了。
他甚至不用自己动手,只需要在外面轻轻推一把,武馆内部,自己就要先乱了。
人心,散了。
就在这片压抑的沉寂中,一个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武馆的门后。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粗布短衫,脸上带着风尘,眼神却冷得像冰。
正是萧辰。
他回来了。
在安全屋里,他只待了一天。
伤势在【极限突破】和形意内息的双重作用下,己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他不放心。
他太了解影山浩二那种人了。那种人,就像一条毒蛇,一击不中,下一次的攻击,必然会更加阴狠,更加致命。
他最担心的,就是影山浩二会对师门下手。
所以,他不顾蓝玫瑰的阻拦,悄悄潜回了城南。
然后,他就看到了小六被打断腿,听到了王鹏那番怨毒的话。
一股冰冷的杀意,从他心底,疯狂地涌了上来。
影山浩二。
你很好。
你成功地,触碰到了我的逆鳞。
“谁说我是扫把星?”
萧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小小师弟?”张景山又惊又喜。
而王鹏,则像是见了鬼一样,脸色瞬间煞白,连连后退。
“你你怎么回来了?”
萧辰没有理他,径首走到陈正阳面前,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师傅,弟子不孝,给师门惹麻烦了。”
陈正阳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他扶起萧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师傅,小六的伤,我看到了。”萧辰站起身,目光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人,“还有谁,对我有怨言的,现在可以站出来。”
没有人说话。
王鹏更是把头埋进了胸口,不敢看他的眼睛。
“很好。”
萧辰点了点头。
“从今天起,武馆关门。所有人,不准外出。”
“景山师兄,你带人去把小六送到法租界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萧辰从怀里掏出一叠钞票,塞给张景山,“钱不够,就去找蓝玫瑰,报我的名字。”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就要往外走。
“辰儿,你要去哪?”陈正阳一把拉住他。
“师傅,有客上门,总得有人去迎一迎。”萧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们不是想找我吗?我出去,他们就不会再来烦您了。”
“胡闹!”陈正阳怒道,“你以为这是小孩子打架吗?外面全是日本人的陷阱,你出去就是送死!”
“送死?”
萧辰笑了。
那笑容,看得人心底发寒。
“师傅,您放心。”
“这个世界上,想让我萧辰死的人很多。”
“但他影山浩二,还没这个资格。”
话音刚落,武馆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哄笑声。
“陈正阳老东西!滚出来!”
“听说你们八极拳很能打?爷爷们今天来领教领教!”
“哈哈哈,再不出来,我们就拆了你这破武馆!”
一群流里流气的地痞,混杂着几个身材魁梧的日本浪人,堵在了武馆门口,手里拿着棍棒和砍刀,一脸的嚣张。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和服,踩着木屐,腰间挎着武士刀的日本人。
他就是黑虎门背后真正的靠山,一个在日租界开剑道馆的浪人头子,名叫井上龙一。
也是这次骚扰行动的执行者。
武馆内的弟子们,个个脸色发白,握紧了拳头。
陈正阳气得浑身发抖。
欺人太甚!
简首是欺人太甚!
他正要上前理论,却被萧辰一把按住了肩膀。
“师傅,杀鸡,焉用牛刀。”
萧辰看着门外那群叫嚣的跳梁小丑,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漠然。
就像在看一群,己经死了的尸体。
他一步一步,朝着大门走去。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气势,就攀升一分。
那股因为修炼了形意内息而暂时被压制下去的,尸山血海般的杀伐之气,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彻底爆发!
整个院子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门外的叫嚣声,戛然而止。
井上龙一看着那个缓缓走来的年轻人,心脏没来由地,狠狠一抽。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洪荒巨兽,给盯上了。
“你你是什么人?”井上龙一色厉内荏地喝道。
萧辰走到门口,停下脚步。
他看着井上龙一,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你不是在找我吗?”
“我就是你们口中的”
“杀人魔王。”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