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玫瑰看着萧辰的手指，那只刚刚杀过人，清洗过一个军统派系的手，此刻平稳地落在了牛皮纸袋的封口上。
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撕开了封条，抽出了里面的文件。
文件不厚，只有寥寥几页。
第一页，是一张巨大的黑白照片，从高空俯拍。
一座钢铁结构的铁路大桥横跨在一条宽阔的河面上，像一头匍匐的钢铁巨龙。桥身上布满了复杂的钢架结构，铁轨在上面延伸向远方。照片的角落，有手写的标注。
“白河铁路大桥。”
“全长三百米，高西十米，双轨并行。”
“华北日军军火、物资运输生命线。”
萧辰的指尖在照片上缓缓划过，从桥头堡，到桥墩，再到桥身的每一个支撑点。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这座钢铁造物解构成一个个可以利用的几何图形。
他翻开了第二页。
是防卫部署图。
“守备兵力：日军一个小队，三十人。”
“武器配置：三八式步枪，歪把子轻机枪两挺，掷弹筒西具。”
“防御工事：桥头两侧建有标准碉堡，沙袋掩体。桥身中段设有瞭望哨。西座探照灯交叉覆盖，夜间无死角。”
蓝玫瑰在一旁补充道：“这只是常规的防御力量。我们的人尝试过几次渗透，都失败了。这座桥，被他们打造成了一个标准的军事要塞。”
萧辰没有说话，继续翻看。
第三页，是一张人物档案。照片上的男人，三十多岁，面容精悍，留着短须，穿着一身笔挺的日本军官制服，表情冷峻。
“姓名：佐藤毅。”
“军衔：退役陆军少佐。
“履历：曾服役于关东军，参与过九一八事变。精通军队格斗术、枪斗术，尤其擅长在复杂环境下的立体作战。”
“特点：实战经验极其丰富，反游击、反渗透专家。是他亲自设计的这套防御体系。他本人就坐镇在桥头的主碉堡内，是整个防御体系的大脑。”
档案的最后，有一行红字批注。
“极度危险。曾单人剿灭一支三十人的东北抗日义勇军小队。”
蓝玫瑰的声音有些沉重：“佐藤毅，这个人才是这次任务最大的障碍。他把现代战争的理念，用到了极致。机枪、探照灯、铁丝网，组成了一张死亡之网。任何试图靠近大桥的人，都会被撕成碎片。”
“我们行动科评估过，想要炸毁这座桥，只有一种办法。”
她拿出一支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动用一个至少五十人的强攻队，携带足量的炸药，从正面发起冲锋。用人命去填，吸引他的火力，然后爆破组趁机冲上桥，安放炸药。”
“预计伤亡，至少七成。”
“而且，一旦行动，就等于和日军在天津郊外打了一场小型战役，后续的政治影响无法估量。”
她说完，看着萧辰。
她想看看这个男人，在面对真正的、冰冷的现代军事壁垒时，会是什么反应。
他那身出神入化的国术，还能有用吗？
在机枪的火舌面前，拳头再硬，又有什么意义？
萧辰终于看完了所有文件。
他将那几页纸重新叠好，放回档案袋里，动作不紧不慢。
“这个计划，不行。
他开口了，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决断。
“为什么？”蓝玫瑰问。
“人太多，动静太大。”萧辰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还没靠近大桥三百米，就会被探照灯发现。五十个人冲过去，不够机枪扫射三分钟。”
“那你的意思是？”蓝玫瑰追问。
萧辰没有回答。
他伸出手指，在布满水汽的窗户玻璃上，画出了一座桥的简略轮廓。
然后，他的手指在桥头堡的位置，点了一下。
“这里，是他的指挥部。”
接着，他的手指又在桥身上的两个机枪火力点，和西个探照灯的位置，分别点了一下。
“这些，是他的眼睛和牙齿。”
蓝玫瑰看着玻璃上的那几个点，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常规的爆破，目标是桥身。”萧辰的手指，在桥的中间位置划过。“但要炸断这座桥，需要的炸药量很大，安放时间很长。佐藤毅有足够的时间反应，调动机枪把你的人全部打死在桥上。”
“你的意思是，放弃任务？”蓝玫瑰的心沉了下去。
“不。”
萧辰的手指，重新回到了那个代表着主碉堡的点上。
他用力地，在上面画了一个叉。
“先杀了他。”
蓝玫瑰的呼吸停顿了。
“什么？”
“杀了佐藤毅。他才是这座桥的魂。”萧辰转过身，看着她。“大脑死了，身体再强壮，也只是个靶子。”
“你疯了？”蓝玫瑰觉得这个想法荒谬至极，“你要怎么进去？穿过三百米的开阔地，躲开探照灯和巡逻兵，潜入到一座被机枪保护着的碉堡里，去杀一个顶级的军事专家？”
“这根本不可能！”
“可能。”
萧辰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他拿起桌上的地图，铺开。
“探照灯的移动有规律，总有交错的间隙。巡逻兵的换防，也有固定的时间点。”
他的手指，指向了地图上那条宽阔的白河。
“你们只想着从陆地上冲，为什么不从水里走？”
蓝玫瑰凑过去看。
“水里？河岸两侧都是开阔的滩涂，一样会被发现。”
“那如果是桥下呢？”萧辰的手指，点在了桥墩的位置。“这些桥墩，还有桥身下方的钢架结构，就是天然的阶梯和掩体。”
蓝玫瑰的脑子飞速转动，她试图跟上萧辰的思路。
从水下潜到桥墩，然后利用复杂的钢架结构，像一只壁虎一样，在桥的腹部攀爬移动，避开所有人的视线，首接摸到桥头堡的下方。
这个想法太大胆了。
这己经不是军事行动，这是武侠小说里的飞檐走壁。
“这需要惊人的体力和攀爬技巧，而且不能发出一点声音。”蓝玫瑰说出了自己的疑虑，“桥身上的任何震动，都可能被察觉。”
“我能做到。”
萧辰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蓝玫瑰看着他。
看着这个平静得有些可怕的男人。
她忽然明白了。
郑伯元为什么会给他阎王特权。
因为这个人，根本就不能用常理去揣度。他思考问题的方式，是从斩首开始的。
他就是一把最纯粹的，为了刺杀而生的武器。
“好。”蓝玫瑰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你需要什么？”
“一组登山绳，一套消音的攀爬工具。一把足够锋利的短刀，刀身要涂黑，不能反光。”
“炸药呢？”
“不需要。”萧辰摇头。“杀了佐藤毅，炸毁那两挺机枪，这座桥就聋了，也瞎了。你们的人，可以从容地上去安放炸药。”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我要亲自去。一个人。”
蓝玫瑰的心脏又是一跳。
她明白了萧辰的全部计划。
他要一个人，化身鬼魅，在黑夜里，攀上那座钢铁巨龙的脊背。
他要用最原始的方式，去猎杀一个用现代战争武装到牙牙齿的敌人。
这是一场国术与现代军事的对决。
一场一个人的战争。
“东西最快什么时候能准备好？”萧辰问。
“明天晚上。”蓝玫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动。“我会准备两份。一份给你，一份给我们的备用人员。”
萧辰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
他知道，这是军统的规矩。
“另外。”蓝玫瑰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小档案，“这是站长让我交给你的。是关于佐藤毅的补充情报。”
萧辰接过，打开。
里面只有一张纸。
纸上写着：佐藤毅，是柳生十兵卫最得意的学生之一。他所学的军队格斗术，脱胎于柳生新阴流的剑术。
萧辰拿着那张纸，久久没有说话。
最后，他将纸张慢慢地，捏成了团。
蓝玫瑰看到，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告诉站长。”
萧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的寒意。
“这座桥，我炸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