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血腥气,浓得化不开。
萧辰没有久留。他将三具尸体拖拽到最阴暗的角落,用一些破败的杂物草草掩盖。这不是为了毁尸灭迹,只是为了拖延被发现的时间。
他需要时间。
带着满身的血污和伤口,他不能回武馆。那会给师父和整个振华武馆带来灭顶之灾。
他在老城区里七拐八绕,凭着强化后的记忆力,找到了一个早己废弃的院落。翻墙而入,一股尘封的霉味扑面而来。
井里还有水。
他脱下早己被鲜血浸透的夜行衣,用冰冷的井水,一遍遍地冲刷着自己的身体。伤口在刺骨的凉意中收缩,疼痛反而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那张从忍者怀中搜出的密电,被他用油纸包着,安然无恙。
萧辰将其取出,借着残破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再次审视着上面那些鬼画符般的符号。
“樱”
这个字,像一根针,扎在他的脑子里。
这份东西,必须尽快弄清楚内容。但,交给谁?
警察厅?天津的警察,一半是混子,一半是汉奸,把密电交给他们,等于首接送回日本人手里。
市政府?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员,不拿去跟日本人邀功请赏就不错了。
军队?北方的军队派系林立,各怀鬼胎,谁知道哪支部队背后没有日本人的影子。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抱着绝世珍宝,却行走在饿狼环伺的荒野中的旅人。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深渊。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他的拳头,可以砸碎敌人的骨头。但面对这张薄薄的纸,却束手无策。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个人的武力,在国家层面的角力中,是何等渺小。
不行。
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个念头,从他脑海深处浮现。
《民声报》。
那家上次刊登黑阎王锄奸消息的报社。那家在天津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还敢说几句真话的报社。
虽然不知道报社背后是谁,但他们的立场,至少是偏向这个国家的。
把密电交给他们,或许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打定主意,萧辰不再犹豫。
他将原来的密电小心收好,这东西是原件,绝不能离身。他需要一份抄本。
他不能自己抄。自己的笔迹,万一将来暴露,就是铁证。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萧辰换上了一身从废院里找到的,还算干净的短衫,离开了藏身之处。
他压低了头上的破草帽,走进了天津城里最混乱、最底层的人聚集的地方——三不管地带。
在一个街角,他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一个代写书信的落魄老秀才。
老秀才的摊子前,摆着笔墨纸砚,他正趴在桌上打盹,花白的胡子上还沾着昨夜的酒渍。
萧辰走过去,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先生。”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
老秀才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但面容被帽檐阴影遮住的男人。
“写信?还是写状子?”
“都不是。”萧辰从怀里,拿出了那份密电的摹本。这是他用木炭在破布上,极其小心地描摹下来的,虽然粗糙,但每一个符号都清晰可辨。
“把这上面的东西,原样抄在一张纸上。”
老秀才接过那块破布,眯着老花眼看了半天,满脸困惑。
“客官,这这是哪国的文字?鬼画符一样。”
“别问。照抄就行。”萧辰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块从忍者身上搜来的大洋,放在桌上。银元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老秀才的眼睛,瞬间亮了。
“得嘞!您放心!保证给您抄得一模一样!”
老秀才立刻来了精神,研墨铺纸,一丝不苟地对照着破布上的符号,开始抄写。
萧辰就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
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他沉默中带来的压迫感,让老秀才连大气都不敢喘。他只觉得,今天接的这个活,透着一股邪性。
写完后,萧辰拿过抄本,与原件仔细比对,确认没有任何错漏。
萧辰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大洋,放在桌上。
“今天看到我,写了什么,都忘了。”
“忘了,这些钱你拿去喝酒。”
“要是记起来了”
萧辰没有说下去。他只是伸出右手,在老秀才那张摇摇欲坠的破木桌上,轻轻按了一下。
他没有用力。
“咔嚓”
坚实的木桌面,以他的手掌为中心,裂开了数道蛛网般的缝隙。
老秀才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哆嗦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拼命地点头。
萧辰转身离去,消失在嘈杂的人流中。
他没有立刻去报社。
他找了个邮筒。在那个时代,这是最稳妥的匿名方式。
他将那份抄写的密电,连同他早就准备好的一张字条,一同塞进了一个信封里。
字条上,只有一句话。
“事关国运,交与能定国安邦之人。”
将信封投进邮筒的那一刻,萧辰感觉自己像是卸下了一座大山,同时又扛上了一座更大的山。
他不知道这封信,会落到谁的手里。
他不知道这封信,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回头,迅速离开了现场。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戴着圆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人,走到了邮筒旁。
他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邮筒的锁,开始收取里面的信件。
当他看到那个没有任何寄信人信息的信封时,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将信封拿起,对着光亮处照了照,然后放进了邮袋里最底层的一个夹层中。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锁好邮筒,推着自行车,不紧不慢地,朝着《民声报》报社的方向骑去。
他的背影,看起来和一个普通的邮差,没有任何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