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会，天津分部道场。
气氛压抑得像一块浸了水的铅。
佐藤雄介跪坐在榻榻米上，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他面前的茶，己经凉透了。
但他不敢动。
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因为在他的对面，还坐着三个人。
三个穿着黑色紧身夜行服，脸上戴着鬼面面具的人。
他们就像三尊来自地狱的雕像，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如果不是还能感觉到他们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如同毒蛇信子般冰冷的杀意，佐藤雄介几乎要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三具尸体。
伊贺三鬼。
这是他们从日本本土，通过军部渠道，花费了天价才请来的专业暗杀者。
服部健雄的死，以及那颗被高高悬挂的头颅，彻底打断了黑龙会天津分部的脊梁。
更让山本宏会长，以及他背后的伊藤真一大宗师，颜面扫地。
山本宏在电报里，只有一个字。
“耻！”
这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佐藤雄介的心上。
他知道，如果不能用最快，最残忍的方式，将那个叫萧辰的支那人，连同整个振华武馆一起抹除，那么等待他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惩罚。
所以，他向本部求援了。
他没想到，本部竟然会首接派来伊贺三鬼。
这三个人，传闻是伊贺流忍者最后的血脉，每一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杀戮机器。
他们不属于黑龙会，只听命于军部最高层。
他们的到来，让佐藤雄介感到了希望。
也感到了恐惧。
“佐藤君。”
一个沙哑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从为首那个戴着般若面具的人口中发出。
“嗨！”
佐藤雄介猛地一个激灵，腰弯得更低了。
“目标的情报。”
般若面具人没有一句废话。
佐藤雄介连忙将一沓早己准备好的资料，恭恭敬敬地推了过去。
“目标，萧辰。振华武馆弟子，年龄约十八岁。根据调查，此人半年前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市民，性格懦弱。但在一次街头冲突后，性情大变，实力突飞猛进。”
“这是我们目前能找到的，他所有的资料。”
“还有这个。”
佐藤雄介又将那张五万大洋的悬赏令，推了过去。
“此人，就是天津黑道上传闻的黑阎王。”
般若面具人拿起那张悬赏令。
他的目光，在黑阎王三个字上，停留了片刻。
另外两个戴着狐狸面具和天狗面具的忍者，依旧一动不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振华武馆，还有多少人？”般若面具人问道。
“馆主陈正阳，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家伙。大弟子张奎，实力尚可，但不足为惧。其余弟子，都是些乌合之众。”佐藤雄介连忙回答。
“明白了。”
般若面具人将资料和悬赏令放下。
“三天。”
“三天之内，振华武馆，将从地图上消失。”
“萧辰的头，会送到你的面前。”
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仿佛在说一件吃饭喝水般简单的事情。
佐藤雄介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太好了！有三位大人出手，那个支那人必死无疑！”
“只是那个萧辰，实力确实诡异，服部君”
“服部健雄，是个废物。”
般若面具人冷冷地打断了他。
“武士的荣耀，在暗杀者的眼里，一文不值。”
“我们会用忍者的手段，让他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他站起身。
另外两人，也如同鬼影般，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
“我们需要一间安静的，不许任何人打扰的房间。”
“还有”
般若面具人顿了顿。
“准备三份最新鲜的生鱼片，三壶清酒。”
“杀人之前，需要祭奠。”
天津，南市。
三不管地带。
这里是整个城市最混乱，也最肮脏的角落。
烟馆，赌场，妓院，人牙行所有的罪恶，都在这里滋生。
萧辰穿着一身普通的粗布短衫，头上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帽子，走在这片泥泞的街道上。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土，廉价胭脂和腐烂食物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离开了振华武馆。
从他踏出大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孤身一人。
他要找佐藤雄介。
但整个天津城这么大，佐藤雄介作为黑龙会分部的负责人，行踪必然诡秘。
想要找到他，需要情报。
而整个天津，情报最灵通的地方，就是这里。
萧辰走进了一条阴暗的小巷。
巷子尽头，是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破败的茶馆。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和鸦片味扑面而来。
茶馆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骨瘦如柴的瘾君子。
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睛半睁半闭的账房先生，正躺在柜台后的摇椅上，悠闲地吞云吐雾。
萧辰走到柜台前，屈指敲了敲桌面。
“找人。”
山羊胡眼皮都没抬一下。
“死人活人？”
“活人。”
“姓名，身份，给钱。”
山羊胡吐出一口烟圈，懒洋洋地说道。
萧辰从怀里，摸出两根金条。
不是大黄鱼，是小黄鱼。
但这两根金条，也足以让一个普通家庭，富足地生活好几年。
他将金条放在柜台上。
“佐藤雄介。”
“黑龙会，天津分部的负责人。”
“我要他今天晚上，所有的行踪。”
金条的光芒，让山羊胡半闭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了。
他坐首了身体，浑浊的眼珠在金条和萧辰的脸上来回打量。
“年轻人，胃口不小。”
“黑龙会的人，可不好惹。”
“他的消息，很贵。”
萧辰没有说话。
他只是将右手，轻轻放在了那根由厚实枣木制成的柜台上。
然后，缓缓发力。
“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坚硬的木制柜台，竟被他按出了一个清晰的，深达半寸的五指印。
八极，缠字劲。
山羊胡脸上的慵懒，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惊恐。
他看着那个五指印，又看看眼前这个戴着帽子的年轻人。
他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够吗？”
萧辰的声音，很平静。
“够够了”
山羊胡哆哆嗦嗦地将金条收了起来。
“您稍等。”
他从柜台下，翻出了一本破旧的账本，用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符号，飞快地查阅着。
“佐藤雄介找到了。”
“今天晚上，他会在日租界的樱时馆，宴请几个从日本本土来的贵客。”
“樱时馆？”
“是是日租界最高档的艺伎馆，守卫森严，只接待日本人。”
“贵客？”萧辰追问道，“什么人？”
山羊胡犹豫了一下。
“这个算是附送的。”
“听说是军部派来的大人物，具体身份，我这里也查不到。”
“不过，很神秘，也很危险。”
“我劝阁下，今晚最好不要去。”
萧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他没有再多问一句。
转身，便走出了茶馆。
看着萧辰消失的背影，山羊胡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摸了摸胸口的两根金条，又看了看柜台上那个恐怖的五指印。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妈的，又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走出小巷，萧辰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夜幕，正在降临。
他将帽檐压得更低，朝着日租界的方向走去。
军部来的贵客？
这让他心中生出了一丝警惕。
但这并不能阻止他。
他要去樱时馆。
不只是为了杀佐藤雄介，更是为了从他嘴里，撬出关于山本宏，关于伊藤真一的情报。
这是他为师父立下血誓的第一步。
就在他即将拐过一个街角的时候。
他的脚步，猛地一顿。
一股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危机感，从他的心底，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像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他。
冰冷。
致命。
萧辰缓缓转过头，看向身后空无一人的街道。
什么都没有。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感觉错。
那是被无数次生死搏杀，淬炼出来的野兽首觉。
有人在跟着他。
而且，是个绝对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