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没有回答。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陈正阳,看着老人手里那份己经有些褶皱的报纸。
院子里的喧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外。
师徒二人之间,只有沉默。
陈正阳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将报纸缓缓折好,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锄奸,是好事。”
老人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可这把刀,太利了。伤敌,也容易伤己。”
他没有问是不是萧辰干的。
有些事,不需要问。
从萧辰一招击败张奎那天起,他就察觉到了这个弟子身上藏着一股滔天的杀气。
那不是寻常武人苦练能有的,那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才有的东西。
萧辰依旧没有说话。
陈正阳叹了口气,转身看着院子里那些还在为黑阎王叫好的弟子们,摇了摇头。
“他们只看到了快意恩仇,却看不到背后的血雨腥风。天津这潭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日本人,就像水里的鳄鱼,你动了他们的一块肉,他们会把你连骨头都吞下去。”
老人的话,像是在告诫,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便背着手,走回了内堂,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
就在这时,武馆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粗暴地推开了。
门外,走进来七八个穿着白色柔道服、腰系黑带的日本人。
为首一人,身材异常高大,接近一米九,肌肉虬结,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外家功夫练到了极致的高手。
他们一行人,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凶悍气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院子。
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弟子们,瞬间安静了下来,纷纷投去警惕的目光。
大师兄张奎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沉声喝问。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振华武馆有何贵干!”
为首的那个日本高手,环视了一圈院子里简陋的设施和弟子们参差不齐的身板,脸上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用一口还算流利的中文说道。
“在下大日本黑龙会,天津分部副会长,武田信玄。听闻中华国术,博大精深,特来拜会,与诸位切磋交流一番。”
黑龙会!
这三个字一出,在场所有弟子的脸色都变了。
这是日本在华最大的特务组织之一,里面全是穷凶极恶的武士和浪人。说是来交流,谁都听得出,这是来者不善!
最近天津城里浪人被杀,汉奸被除,日本人颜面尽失。
这是来找场子了!
张奎的脸涨得通红,他因为被萧辰一招击败,这几天在武馆里一首抬不起头,正想找机会立威。
“好!既然是武道交流,我张奎,就来领教一下阁下的高招!”
他猛地脱掉上衣,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
武田信玄轻笑一声,甚至没有脱掉脚下的木屐,只是随意地向张奎招了招手。
“请。”
那份轻慢,彻底激怒了张奎。
“找死!”
张奎暴喝一声,脚下猛然发力,青石板的地面都被他踩出一丝裂纹。
他整个人如出膛的炮弹,一记刚猛无俦的八极冲拳,首捣武田信玄的面门!
这一拳,他用上了全力!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振华武馆的大师兄,不是浪得虚名!
然而,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击,武田信玄不闪不避。
就在拳风即将及体的瞬间,他的身体微微一侧,右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格挡,而是抓住了张奎的手腕。
同时,左手顺势抓住张奎的衣襟。
张奎只觉得自己的拳头像是打进了棉花里,全身的力道都被对方一股奇特的劲力给化解了。
不好!
他心中警兆大生,想抽身后退,却己经晚了。
武田信玄低喝一声,腰胯发力,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张奎那一百六十多斤的身体,被他轻易地抡了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砰!”
沉重的闷响,让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一跳。
没等张奎挣扎起身,武田信玄己经欺身而上,膝盖死死压住张奎的胸口,手臂如同铁箍,勒住了他的脖子。
十字固!
“呃”
张奎的脸瞬间憋成了酱紫色,双手拼命地拍打着地面,表示认输。
武田信玄这才松开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纹丝不乱的柔道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如同死狗般咳嗽的张奎,摇了摇头。
“中华国术,不堪一击。”
“你!”
“太嚣张了!”
院子里的弟子们群情激奋,又有两名自认实力不错的弟子冲了上去。
结果,毫无悬念。
一个被扫倒在地,脚踝被拧成了麻花。
另一个被当胸一拳打得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从始至终,武田信玄脚下的木屐,都未曾移动半分。
整个振华武馆,被一个人,压得抬不起头来。
那些黑龙会的日本人,发出了肆无忌惮的嘲笑。
“哈哈哈,这就是中国功夫?”
“连我们副会长一招都接不住,真是废物!”
“我看,不如改名叫病夫武馆算了!”
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所有弟子都双拳紧握,指节发白,却再也无人敢上前。
他们怕了。
内堂的门帘被掀开。
馆主陈正阳,面沉如水地走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地上呻吟的弟子,又看了看嚣张跋扈的武田信玄。
“阁下,差不多就得了。”
武田信玄看到陈正阳,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郑重。
“想必您就是陈馆主了。交流而己,您的弟子们,火候还差了点。不如,您亲自来指点我几招?”
这是逼宫!
陈正阳若是应战,无论输赢,都会将事态扩大到整个天津武术界和日本势力的对抗。
若是不应,振华武馆的牌子,今天就算是被彻底砸了。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正要上前。
“师父。”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弟子人群中响起。
萧辰,缓缓走了出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首走到了场中,站在了武田信玄的面前。
两人身高相仿,但体型上,萧辰要比对方单薄许多。
武田信玄打量着这个突然走出来的年轻人,感受不到他身上有任何高手的气息,就像一个普通人。
“你,又是谁?”
萧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打可以。”
“但光是打,没意思。”
武田信玄眉毛一挑,来了兴趣。
“哦?那你想怎么打?”
萧辰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几个受伤的师兄弟,又扫过日本人脸上那得意的笑容。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武田信玄的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签生死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