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急忙地返回江城,郑继荣先带著肥彪两人在沪城逗留了几日,选址考察影视公司的落脚点。
相比於京城,整个南方也只有沪城有成熟的影视產业基础。
能够有完善的配套服务和有力的扶持政策,可以让野火迅速扎根生长,获得更多发展机遇。
事实也的確如此。
在未来的十几年里,扎根於沪城的“华策”、“sg”、“光线”、“阿里巴巴影业”、“柠萌影业”、“猫眼娱乐”等等公司都迅速崛起成为行业巨头。
沪城是全国为数不多可以与北方京圈分庭抗礼的文化重镇,匯聚了全国优质的影视人才与资源。
郑继荣首先去往了sj区的车墩影视基地。
虽然现在名声不显,但在未来二十年里,这里將会是全国重要的影视拍摄製作基地之一。
只不过目前还处於发展初期,虽然已有一些剧组入驻,但一切还有些百废待兴的跡象。
紧跟著,他又独自去拜访了上影集团和sg的相关负责人。
这两家沪城影视行业的地头蛇,对待郑继荣的態度不可谓不好。
不仅热情接待,更在交谈中坦诚相待。
尤其是听到郑继荣有意將资金引入沪城、创立影视公司之后,他们更是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甚至主动帮著出谋划策。
毕竟这两家都是坐拥当地多个电视频道的主流媒体平台。
如果郑继荣创办的“野火”公司,能够持续產出高质量的电影与电视剧,他们也能优先获得优质內容,提升频道竞爭力。
等走出会议室后,郑继荣已经对沪城的影视產业环境有了新的认识。
他推翻了之前的初步计划,准备重新规划“野火”的发展路径,调整公司定位与战略布局。
在离开沪城前,他专门把正在京城盯著票房的老钱也叫了过来。
叮嘱他和二肥两人先待在沪城,帮他打听一家公司的详细背景和经营状况。
顺便再钱组织一支人数不要太多、但一定要是精英的文化行业律师和会计师,完成尽职调查,釐清法律与財务风险。
二肥有些不明所以,但老钱却似乎明白了郑继荣的意图,拍著胸膛一口应承下来。
在处理好沪城的初步安排后,郑继荣没有再多耽搁,跟彪子两人收拾行装,驾车驶向了家乡:一个位置偏僻、经济相对落后的苏北农村。
大概六七个小时后,窗外已经见不到高楼大厦,甚至连像样的村镇也没有踪影。
映入眼帘的是连片的鱼塘和藕塘,犹如棋盘般整齐排列,在阳光下泛著粼粼波光。
“荣哥,你看那个采藕的是不是四大爷?”正开车的彪子突然喊道。
郑继荣循声望去。
不远处的藕塘里,一个头髮白的老人正穿著橡胶裤,半截身子泡在泥水中,摸索著採摘莲藕。
他快速地回忆著脑海中的记忆,將眼前的身影与印象中的长辈一一对应。
“没错,就是四大爷。”
汽车缓缓停在藕塘边的土路上。
正费力地从淤泥中拔出一节粗壮的莲藕,抬手抹汗的四大爷驀地就听到汽车引擎声。
他抬头眯眼望去,两个西装革履气质不凡的年轻人正朝他走来。
等他们走近后,四大爷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迟疑开口:“你们阿荣?还有彪子?”
“哈哈哈,怎么了四爷爷,认不出我们了吗?”彪子得意地咧嘴一笑,然后掏出软中香菸,主动帮老人家点上。
郑继荣笑著问道:“四爷爷,今年怎么这么早就采藕,往年不是要九月才开始吗?”
四大爷享受地吸了口烟,摇头嘆气道:“大队书记说今年要发大水,再晚怕是要泡烂,只好提前抢收。”
郑继荣闻言,皱眉地看向藕塘深处。
果不其然,塘里水位极高,不少荷叶已没入水中,明显是前段时间接连暴雨导致的。
他和彪子与四大爷又閒聊了片刻。
老人家对他俩这些年的经歷好奇的很,连藕都顾不上摘,坐在塘埂上问个不停。
当听到郑继荣如今在沪城开公司做生意后,顿时高兴地拍腿大笑。
临別之时,郑继荣指挥彪子从后备箱取出一条软中、一箱洋河大麯和驼奶粉等礼品,便要塞给老人家。
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在沪城採购的,为的就是回老家看望长辈、略表心意。
眼见他们就要离开,四大爷连忙招手叫住:“阿荣,你也別回家了,你奶奶就在书记家藕塘帮工,直接开过去就是了。”
“帮工?”
郑继荣闻言顿了顿,点了点头,重新拉开车门。
看著远处气派的小轿车,还有放在塘埂边那堆成小山的菸酒和奶粉,四大爷不由得咧开嘴笑了起来,眼里满是欣慰。
他老姐姐家的孙子,还真是出息了。
汽车继续向前驶去,一路上视线所及,不少村里的中老年人都还在藕塘里忙碌著,弯腰摸索著水下的收穫。
作为水网密布的典型地域,鱼米之乡说来好听,但背后所需要付出的艰辛与劳力,却远非常人所能想像。
一年到头,春耕夏耘、秋收冬藏,鱼塘藕塘蟹塘,几乎从不得閒。
村里有钱的大户便承包了整片水塘,条件差些的人家,只能给老板帮工,每天赚点辛苦钱补贴家用。
拐过最后一个塘口,他终於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没有片刻犹豫,也不用特意的去回忆什么。
当那个弯腰劳作的背影映入眼帘,他便一眼认了出来。
那是一个瘦小却利落的身影,头髮白挽在耳后,皮肤被日头晒得有些黝黑,穿著雨靴在塘底淤泥里吃力地移动著。
直到这一刻,郑继荣才真切地知道。
原来自己奶奶这些年,便是靠著一双勤劳的手,在水中淤泥里艰难维持生计。
“奶奶!” 他推门下车,直接高声喊道。
喊声洪亮有力,顿时让塘里不少人都抬起头望过来。
闻声转头,奶奶也停下动作,周围的乡亲已经纷纷认出了他来,互相低声议论著。
“大嫂子,好像是阿荣啊。”
“对,就是阿荣,这大个子一眼就能认出来。”
“旁边那个不是老范家的彪子吗?”
在一片嘈杂声中,奶奶也终於回过神来,等看清来人面貌,她立马惊喜地睁大眼睛,踉蹌著就往塘埂上走来。
郑继荣笑著迎了上去,一把扶住奶奶的胳膊。
老人家拉著他的手上下打量,眼里又是欢喜又是埋怨:“都两三年没有回家了,电话也不打几个。”
郑继荣只是笑著,没有解释太多,而是直接报出好消息:
“奶奶你不知道,我现在在外面做生意,沪城你知道吗,我现在在那里开公司呢。”
奶奶將信將疑,目光看向旁边笑嘻嘻的彪子。
彪子立马挺直腰板,高声附和:“真的,我就是给荣哥打工的,前几天刚分了一千多呃,刚分了好几万。”
原本还准备將自己投资分红一千多万的事说出口,话到嘴边,他又立马收了回去。
这是郑继荣叮嘱他的,回到老家后,不要透露太多实际数字。
奶奶仍旧不放心,看了看自家孙子身上的西服,又看了眼路边那辆气派的小轿车,忧心忡忡道:“阿荣啊,你不要在外面做犯法的事啊,要是赚不到钱就回来种藕养鱼塘,不要好面子。”
“哎呀,你放心,我做的都是正经生意。”
郑继荣哭笑不得,招呼彪子跟书记家打个招呼,打算接奶奶早点回家。
但老人家却连连摆手,执拗的要做完今天最后的活。
她已经在这干了大半天,再做几个小时就能收工,拿到工钱才踏实。
郑继荣和彪子怎么都劝不住,只能站在塘边等著,时不时搭把手递个筐。
一直等到日头西斜,终於是忙完了所有活计,结清了当天的工钱。
除了三十块钱的工钱外,还又一袋子刚摘上来的新鲜莲藕,是书记家送的。
一到家,奶奶放下东西,就直衝灶台那边,洗米择菜,要赶紧给孙子做饭。
彪子也回家了,他家离这就几步路,拐个巷口就到,说好晚上再过来。
郑继荣放下行李,坐在长板凳上,看著灶前忙碌的奶奶,一时有些出神。
很奇怪。
没有任何久別重逢的生疏和隔阂,好像他只是出了个短差,就又回到了这个家。
他安静地坐著,注视著对方那微微佝僂却依旧利落的身影。
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了前世那个省吃俭用,將他抚养长大的外婆。
她们是如此的相似,一样的勤劳,一样的沉默而温柔。
郑继荣垂下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只土黄色的大狗突然从门外躥了进来。
他抬头一看,后面还跟著四五只圆滚滚的小狗崽,清一色的黄色小狗,摇著尾巴跟了进来。
“大黄!再叫就別吃饭了!”奶奶从灶台后探出身呵斥,顺便跟郑继荣解释。
郑继荣这才知道,原来这狗是她在家养的,名字叫做大黄,特別聪明懂事,上个月刚生了几只小狗崽。
大黄长相十分符合田园犬的標准,竖耳朵,黄皮毛,尾巴卷卷的,看起来机灵又忠诚。
在被奶奶呵斥了几句后,它就乖乖趴到郑继荣脚边蹭了蹭。
郑继荣挠著这大傢伙的下巴,同时抱起其他几只小狗放在膝上,心里一片温软。
没过多久,饭菜便做好了。
莲藕排骨汤、清炒藕片、红烧鯽鱼。
菜样並不多,但每一道都是郑继荣最爱吃的。
尤其是那莲藕排骨汤,吃上一口粉糯的藕,喝一口鲜香的汤。
舟车劳顿的疲惫顿时消散,他只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饭桌上,奶奶和许多传统的长辈一样,只是吃著碗前的藕片,时不时抬头看看孙子。
郑继荣劝了几次让她多吃肉,老人却只是摆手,只能自己夹著大块的排骨和鱼肉,不断往她碗里添。
不时地,他还会丟几块鱼骨头到地上给那只一直摇著尾巴打转的大黄狗。
老人家话虽不多,却也问了很多郑继荣在外面的情况。
尤其是当听到他不仅去了沪城,还出国的时候,奶奶直接放下了筷子,满脸的不可思议。
对於一个一辈子都生活在这个农村里的老人来说,出国这件事遥远得就像另一个世界。
“你爸爸妈妈要是晓得你现在这么有出息就好了,他们一定高兴!”奶奶说著说著,眼角有些湿润。
郑继荣沉默地点了点头,心里也有些发酸。
那些遗憾,早已成为这个家闭口不提的往事。
晚上村里除了打麻將打牌外,也没有什么別的娱乐。
郑继荣去彪子家转了一圈,聊了会天后,便回家准备休息。
房间是虽然是刚收拾好的,但乾净整洁,瀰漫著阳光晒过的味道。
感受著电风扇送来的凉风,蚊香飘起的淡淡烟气。
蚊帐內的郑继荣闭上双眼,身心彻底放鬆下来,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童年一般,安心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