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馆里,钱得財正在手脚麻利地收拾著衣物,神色略显匆忙。
虽然刚刚才跟彪子喝完酒,但他除了身上有些酒气外,头脑十分清醒,丝毫不见醉意。
脚步不打浮,动作利落。
只了几分钟的时间,就把散落在房间里的行李收拾了个乾净,全部放在了一个手提箱里。
最后则是放在床头柜旁,用一摞报纸包著的钞票。
不多不少,整整十五万。
这是彪子酒桌上籤下合同后,给他用来租借设备和场地,还有上下打点,用来申请拍摄许可证的资金。
將这厚厚的一大摞钞票掂了掂,感受著这沉甸甸的分量,老钱眼神纠结了少许后,还是將其塞进了公文包里。
“对不起了彪子,哥哥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隨后一手公文包一手手提箱,快步走向房门。
等出到宾馆外,他將墨镜戴上,低著脑袋在路边等著计程车。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宾馆大厅的沙发上,二肥放下挡在脸前的报纸,掏出手机发出了一条信息。
半个多小时后。
计程车停在了火车站外。
钱得財一下车顾不上喘口气,直接快步走向售票大厅,脸上虽然见不到慌张,但眼神中已经有些焦急。
江城也算是华东地区数得上的旅游城市,此时临近暑假,火车站人流虽然谈不上拥挤,但也绝不算少。
他拨开人群,正想去排队时,脚步却突然停住了。
前面,一个身材矮壮的男人,正双臂抱胸,怒目圆睁地瞪著自己。
“老钱!你大晚上的想跑到哪儿去?!”
“彪…彪子?你怎么在这”
老钱脸色一白,支支吾吾地:“我我这是要去京城给你疏通关係啊。
“是吗?可你刚刚喝酒时不是说要在江城待两天,把场地租金付好才会走吗?”彪子冷笑一声,步步逼近。
“我我”
老钱语塞片刻,然后猛地一咬牙,直接转身就跑,拔腿就往人堆里扎!
“站住!王八蛋!你踏马敢骗老子的钱!”彪子连忙大吼一声,快步追了上去。
两人很快穿过售票大厅,来到了外面的广场上,你追我赶的身影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一时场面混乱不堪。
“站住!你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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彪子边追边喊,但老钱怎么可能真的停下,扒拉著人群就往站口猛衝,头也不回拼命狂奔。
然而,没等他甩掉身后的彪子,又有两道人影挡在了他面前。
郑继荣面无表情地盯著他:“不知死活的东西,老子的钱你也敢骗!”
二肥狞笑著活动手腕的筋骨,扭了扭脖子,一步步逼近。
“草”
老钱咒骂一声,立马改变方向,朝侧面人少处逃去。
但郑继荣和二肥可不是彪子那么好摆脱,两人三步並一步,大步流星紧追不捨,没一会就再次截住了他。
一旁侧面包抄的彪子也瞅准时机,一个饿虎扑食,直接將他扑倒在地,死死按住。
“王八蛋!让你跑!你再跑一个试试!”
彪子扯著老钱的衣服,將他压在身下,怒气冲冲地吼道。
老钱一边挣扎,一边急声叫嚷:“鬆开!西服都给我整咧巴了!你先鬆开!”
彪子哪管这些,將他抱在怀里的公文包一把夺过,丟给了一旁的郑继荣,然后还不放心地在他身上摸索著,像是担心这傢伙把钱藏在了衣服里。
“什么东西,腰里护著的什么东西,软软的,手拿开!”
老钱拼了命地遮挡,但彪子还是蛮力地一把扯出——
一个装满黄色液体的透明袋子
“这这什么玩意,尿袋?”
彪子立马嫌弃地手一松,震惊地看著手里的东西。
此时的老钱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改刚刚的顽固抵抗,突然躺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郑继荣几人面面相覷,原本一肚子的怒气,似乎突然就泄了大半。
老钱默默地將尿袋重新塞到衣服內侧,狼狈地从地上爬起。
他整理了一下已经满是灰尘的西服,动作郑重的像是在完成什么仪式。
“老钱”彪子看著他这副模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另一边,火车站的民警也小跑了过来。
两人神情严肃,指著他们几人:“你们这是干嘛呢?!打架斗殴?!”
老钱一看到警察,顿时慌了神,祈求的眼神看著郑继荣,似乎在哀求对方不要揭穿自己,给自己留条活路。
郑继荣沉默了少许后,朝著彪子打了个眼色。
原本怒气冲冲的彪子立马脸色一改,笑眯眯地上前解释:“两位同志,这人是我们朋友,刚刚发生了一点小矛盾,吵架而已,怎么会打架呢。”
“吵架?吵架有把人往地上摁的吗?!”民警负责地追问。
老钱这时也连忙附和:“同志,你们误会了,我们真的没有打架,我身体不太好,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说著,他还將腰间绑著的尿袋稍稍掀起,像是在验证他身体不好的说法。
见到当事人都口径一致,民警也不再深究,警告了他们几句后,便转身离开,只剩下他们四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气氛尷尬。
郑继荣深吸一口气,轻嘆道:“先回家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眾人点了点头,就连老钱也默默起身,护著腰间的尿袋,狼狈地跟在后面。
一路上无人说话,等到了家,几人也是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只有老钱一个人呆呆坐在沙发上,脸上丝毫见不到曾经的意气风发。
冲了把澡后,郑继荣將毛巾甩在肩膀上,看著魂不守舍的老钱,语气平静:
“说说吧,钱老板,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钱抬起头,眼圈发红,彪子也在一旁坐下,沉默听著:
“我的確是製片人,这一点我没骗你们,我给电影厂当了十多年的製片,但这两年电影厂减產,项目越来越少,我也被优化下岗。”
“要是换做以往还没什么,可我我前几年得了膀胱癌,一直要做透析,手上根本就不能缺钱。”
“我老婆就是个农村妇女,孩子也在上大学,学费一年比一年贵,就那点下岗补偿费,根本不够维持治疗和开销,所以我只能”
说到这里,老钱声音哽咽:“其实这次是我第一次骗钱,彪子,我对不起你,我知道这钱对你很重要,可我也没有办法,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见他一说起来就没完了,郑继荣皱眉打断道:“老钱,我希望你能搞清楚一件事。现在的局面,不是因为你想做什么而引起的,是因为你做过了什么才引起的!你的那些理由、苦衷对我们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你苦,难道我们日子过得就甜了?!”
老钱哑口无言,隨后苦笑道:“一个没有钱的男人,就像是一个被抽掉脊椎的软体动物。我为了钱付出了代价,我对不起你们,无论你们怎么处置我,我都认了!”
郑继荣刚要开口,这时手机上又有一条信息传来,看到上面的內容,他脸色愈发的难看。
之前老钱推荐的那片取景地,一周后就会被拆迁,根本来不及拍摄。
他將手机递给彪子和二肥,两人一看,顿时也愣住了。
“这这怎么办啊荣哥?”
“踏马的,都怪这个尿袋佬!找的什么破坑,我就知道不靠谱!”
两人又是气愤又是焦急,一时都没了主意。
郑继荣没有开口,沉默地注视著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敲著桌面。
良久后,他朝惴惴不安的老钱问道:“以你曾经在电影厂的关係,设备和拍摄许可证,一周內能搞定吗?”
“能!当然可以!”老钱立马挺直腰板,连忙保证。
郑继荣点了点头:“老钱,既然你表了態,我也不瞒你,你的那些录音还有假合同其实我都有备份,我隨时都可以去警局告你诈骗,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看你表现。”
一听这话,老钱当即连连点头,感激涕零。
彪子却仍不放心,插话问道:“荣哥,现在取景地都没了,我们还上哪去找合適的地方?”
“不找了。”郑继荣斩钉截铁:“这次我们重新换个电影!”
“换电影?”彪子和二肥对视了一眼。
定好的项目说换就换?这可不像是郑继荣平时的作风。
“那我们要拍什么?”二肥好奇地问。
郑继荣望向墙上镜子中的自己,抬手摩挲了带著胡茬的下巴,微笑道:
“你们觉得,我去演个天生杀人狂,怎么样?”
“”
眾人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