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声控灯,又黑了。
黑暗很好,能藏住很多东西,比如情绪,比如杀意。
李子成说的那句“不打不相识”,没落到地上,就悬在半空。
没有人回答。
气氛有点尷尬。
回答他的是警笛声,从很远的地方来,越来越响。
有点烦。
橘麻衣没动。
但她的脑子已经成了一锅煮开了的水,沸腾著。
死了两个人。
在她的地盘上,在她的面前。
尸体还有余温。
两个都是手合会“影眾”的上忍。
这种人在特事科的档案里,每一份都用红色的文件夹装著,危险等级甲上。
然后,他们死了。
过程不到十秒。
被眼前这个男人用一种她不理解的手段杀死了。
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警报,告诉她必须拿下眼前这个男人,立刻,马上。
这是一个行走的s级灾害源,人形自走天灾。
可她的直觉,在告诉她另一件事。
这个人,不是敌人。
至少,现在不是。
…
指挥车里。
田中健一盯著漆黑的屏幕。
“组长,警视厅的人马上就到。橘前辈那边,没有任何指令传过来。”
耳机里很安静,过了几秒,组长的声音才响起。
“所有小组,原地待命。切断公寓楼附近所有的公共和私人监控信號。在橘没有发出信號前,任何人不准靠近那栋楼。”
“可是组…长,那两具尸体…”
“那两具尸体,是手合会的通缉犯,死在我们的管辖区,橘有权力封锁现场,进行独立调查。”
组长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压得更低,像怕惊动了什么东西。
“田中,你要清楚。今天晚上的事,已经不是一件普通的案子了。我们需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夏国的这条过江龙,究竟想在东京这条小河里,掀起多大的浪。”
…
李子成没在意那个女人的沉默。
他蹲了下来,开始在那两具尸体上摸索。
动作很熟练,手划过的地方,没有什么特別。
尸体,就是一件不会说话的物品,但里面可能藏著有用的信息。
“嘖。”李子成发出一声轻响,“穷鬼,身上比脸还乾净。”
他站起来,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
他当然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用句成语说,叫骑虎难下。
警察马上到,这事儿就算跳进旁边的东京湾,也洗不乾净。
唯一的变数,就是眼前这个特事科的女人。
所以,他得给她一个理由。
一个不抓他,反而要帮他的理由。
他看著橘麻衣模糊的轮廓,打破了安静。
“橘小姐,我给你说个相声吧,单口的。”
李子成儘量让自己的语气轻鬆一些。 橘麻衣的身体终於动了。
但声音还是很有距离:“我没兴趣听相声。我只知道,我的辖区死了人,而你,是现场唯一的活人。”
“话不能这么说。”
李子成摇了摇手指。
“我不是嫌疑人,我是受害者。充其量,刚刚只能算正当防卫。这防卫的有点过当,但性质就是这么个性质。”
“再说了,这两个人,是衝著我们俩来的。从这个角度看,我们现在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蹦躂不了。这叫同舟共济,懂吗?”
橘麻衣没理他的胡说八道。
“我们的规矩,不適用於你。”
“对嘍。所以,我才要给你一个,让你觉得可以不按规矩办事的理由。”
李子成脸上那种有点吊儿郎当的表情,不见了。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十四年前,我师父死了,被人杀的。”
橘麻衣的眉毛,在黑暗里皱了一下。
“他死的很惨。全身的骨头,一寸一寸的,都被人从里面震断了。五臟六腑,成了一滩烂泥。但他的身上,一个伤口都没有。”
李子成说话的声音很平静,没有起伏,好像是在说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
可橘麻衣能感觉到,那平静的冰面下,是足以烧毁一切的岩浆。
“我找了那个人十四年。”
“几天前,我得到一个消息。那个凶手,在扶桑出现了。用一模一样的手法,又杀了一个人。”
楼道里,只剩下李子成说话的声音,和外面越来越吵的警笛声。
橘麻衣的心里,像是被扔进了一块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猛地抬头,死死地盯著李子成的眼睛。
“你说什么?”
几天前,特事科的確接到了一宗命案。
死者是扶桑古柔术“天心流”的当代宗主,一个在武道界德高望重的老人。
他的死状,与李子成刚刚描述的,一字不差。
全身骨骼尽碎,內臟成泥,体表无伤。
法医无法確定死因,现场没有搏斗痕跡,案子被列为最高机密,整个特事科,束手无策。
她就是这件案子的负责人。
现在,一个夏国男人,在她面前,说出了只有专案组核心成员才知道的验尸细节。
李子成没管她的震惊,自顾自地转身,打开了自己公寓的房门。
然后,他回头,看著橘麻衣。
“橘小姐,条子来了。”
“你是选择现在,在这里,用你的规矩把我銬起来,然后上几天甚至几周的时间审问我,让真正的凶手和手合会的人,在旁边一边鼓掌,一边看我们的笑话。”
“还是选择,进来,喝杯水,听我把这个相声说完。然后我们搭个班子,把那些躲在下水道里的老鼠,一只一只的,全都抓出来,晒晒太阳。”
他站在门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这人没耐心,给你三秒钟时间。”
警笛声,停在了楼下。
红蓝相间的光,透过楼道尽头的窗户扫了进来,一闪而过,照亮了橘麻衣那张写满了挣扎与纠结的脸。
她看著李子成。
那个男人就站在门口,一脸的淡定。
就好像,外面那些警察,好像不是来抓他的,是来给他送夜宵的。
她咬了咬牙,牙齿和牙齿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然后,在嘈杂刺耳的警笛声中,她迈开腿,走进了那间屋子。
李子成笑了笑。
反手,关上了门。
厚重的门板,將外面的喧囂,关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