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面,李子成回到出租屋,房间很小,窗外是密不透风的高楼。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照片,老旧的相框里是他,林婉儿,张远,赵峰,还有师父。
那是拳馆最热闹的时候,十四年前的事情了。
“不知道小师妹,现在怎么样了?”李子成喃喃自语。
他想起张远和赵峰,“好像很久没有见面了。”他想著,心里有点堵。
他把手提袋放地上,里面是乐园兑换的夏国幣,一千万。
“有钱了,分一部分给他们。”李子成说,“起码让他们过得好一点。”虽然那件事情之后,他们都被家庭收养了,只有他一个人在外面飘著。
“小师妹运气不错。”李子成想起林婉儿,“遇到一对教师夫妇,她明天应该上班,去一医院把钱给她。”
他从提袋里拿出一包烟,点燃一支,吸了一口,烟雾慢慢散开。
又从便利袋里拿出一罐啤酒,拉开,喝了一大口。
他想起了乐园,想起那个黑衣人。
“那个混蛋大概率是一个契约者。”李子成心里想。
由此判断,这个乐园空间存在了很久,这像个笑话,但它不是。
那个杀师父的傢伙,现在会在哪里?
“他不是夏国人吗?”李子成心里烦躁,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师父?”
一拳砸向自己的大腿,声音很响。
不管了,先睡觉,明天先给小师妹送钱。
第二天早上起床,刮鬍子,打了网约车。
司机又问,“去哪?”
“第一人民医院。”
车开动了,窗外,楼房在倒退,速度很快。
他心里有点紧张,怎么解释这些钱?
算了,把钱丟下来就走。
到了医院门口,他下车。
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喜欢这味道。
这味道代表乾净,代表能活命。
走进门诊大楼,找到指示牌,外科,三楼。
上了楼,外科的护士站,导医台,几个小护士凑在一起聊天,声音不大。看到他进来,声音小了下去。
一个男人,两米多高,运动服,肌肉把衣服撑得鼓鼓囊囊,脸,挺好看,手里捧著一束满天星。
一个护士站起来,掛著职业微笑,“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李子成走过去,他感觉到几双眼睛在他身上扫。
他有点不自在,他把放在导医台上。
“你好,我找人。”
“您找谁?”护士问。
“林婉儿。”李子成说,声音有点低,“请问她今天上班吗?”
他这话一出口,那几个护士的眼睛都亮了。
其中一个短头髮的护士探出头,“你找婉儿姐啊?她在呢,刚进处置室,你”短髮护士没说完。
李子成觉得脸有点热,活了三十年,都没这么尷尬过。
他清了清嗓子,硬著头皮说,“我是她朋友,刚从外地回来,路过这儿,过来看看她。”
“朋友?”短髮护士上下打量他,眼神跟审贼似的。
整个护士站都骚动了。
“哇,婉儿姐的朋友?这么帅?”一个护士小声说。
“这身材,绝对练过的,你看那胳膊。”另一个说。
“他说是朋友,我看像男朋友吧?”
“婉儿姐也真是的,藏这么好,金屋藏娇啊这是。”
“快去个人,把婉儿姐叫出来啊!”嘰嘰喳喳的,声音越来越大。
李子成站在那,他有点后悔了,是不是太衝动了?
他正想拿上走人,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清脆,带著点不確定。
“大师兄?”
声音不大,但整个护士站一下就安静了。
李子成身子一僵,他慢慢转身。
一个穿著粉色护士服的漂亮姑娘,身高一米七七左右,站在不远处。
她没戴口罩,一张乾净的脸,眼睛很大,很亮。
看到他,那双眼睛先是惊讶,然后是一点点笑意,像水波一样漾开。
是林婉儿。
小师妹比记忆里,好像更好看了点。
李子成看著她,脑子里那些准备好的词儿,什么工作还顺心吗?
什么最近怎么样,全他妈忘了。
他张了张嘴,半天,憋出四个字。
“嘿,好久不见。”
林婉儿看著他,那双眼睛里有雾气升起来。
她忽然笑了,眼泪也流了下来,“你还知道回来。”她说,声音带著哭腔。
她想骂他,想问他去哪里了,为什么不跟她联繫,她憋了那么久的委屈。
可她只觉得鼻子发酸,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不受控制。
她心里堵得慌,这算什么,她那么担心他,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跑去买。
但看到他,她又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他活著。
医院对面的小餐馆里,两人相对而坐。
林婉儿眼圈还是红的,她一口一口地吃著饭,偶尔抬头看一眼李子成。
“你这次回来,还走吗?”她问。
“不走了。”李子成说,“找点事做。”
“做什么?”
“还没想好。”李子成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林婉儿面前,“这里面有一百万,你先拿著。”
林婉儿愣住了,看著那张卡,“大师兄,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要。”
“我这次出去,赚了点钱。”李子成语气很平淡,“密码六个八。你拿著,以后读研,或者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別委屈自己。”
“我不要!”林婉儿把卡推了回去,態度很坚决,“你赚钱也不容易,我怎么能要你的钱。我有工资,养父母也对我很好。”
李子成没说话,只是看著她。
他拿起那张卡,直接塞进林婉儿护士服的口袋里。
林婉儿想去掏,被他一把按住手。
他的手很大,很用力。 “拿著。”李子成站起身,声音不响,但很有分量,“我走了。”
“大师兄!”林婉儿也站起来,很著急。
李子成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走出了餐馆。
林婉儿站在原地,手下意识地捂著口袋,那张冰冷的卡片硌著她的皮肤,却让她心里一阵发烫。
她看著李子成的背影消失在人流里,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她知道大师兄的脾气,他说一不二,可这种关心的方式,让她心里又甜又乱。
出医院出来,李子成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背景很吵,有孩子在笑,有女人在喊,“饭好了,张远。”
“大师兄?”张远的声音带著意外,还有一丝疏远。
“嗯。”李子成应了一声。
“你回来了。”张远说,语气很平淡,“身体好吗?”
“还好。”李子成说。
张远沉默了一会儿,他似乎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背景的吵闹声小了很多。
“大师兄。”张远开口,声音低沉了,“师父的仇,忘了吧。”
李子成没说话,他靠在墙上,听著电话那头的呼吸声。
他知道张远想说什么。
“我们不是对手。”张远的声音里带著一丝疲惫,“你看看我,我有老婆有孩子,开个网约车,我输不起。”他停了一下,“那个人,能杀了师父,就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放下吧。”张远又说了一遍,语气里带著恳求,“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李子成听著,他心里有点冷,有点涩。
他能理解张远,但不能接受。
这不是张远的错,这是普通人的选择,明哲保身。
但他李子成没有明哲保身的命,也没有明哲保身的念头。
他心里冒出一句成语: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他觉得自己就是这种人。
“我知道了。”李子成说,声音很平静,“你照顾好家人。”
他掛了电话。
张远选择了生,李子成,他选择了死,或者说,他选择了用命去换一个公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知道。
掛了电话,李子成觉得心里有点闷。
去江滩公园走走。
他沿著城市的江滩公园慢慢走著,江风吹在脸上,很凉爽。
江对岸的夏国第一高楼,映在江面上,波光粼粼。
很多市民在散步,跑步,带著孩子玩耍。
这是和平年代的烟火气,是他用命换来的任务奖励后,才能看到的风景。
乐园空间,那些任务,那些杀戮。
他必须继续走下去。但他不能把林婉儿和张远他们牵扯进来。
他们的生活很平静,很珍贵,不能被自己这条路上的血腥污染。
他下定了决心,这条復仇的路,他一个人走。
他在江边站了很久,直到身上感觉有些冷了,才拿出手机,拨通了另一个號码。
电话响了几声才接通。
“餵。”对面传来一个冷静的男声。
“赵峰,是我。”李子成说。
“大师兄?”对面的声音有了一丝波澜,“你回来了?”
“嗯,刚回来。你现在忙吗?”
“在处理点事。”赵峰说。
“今天晚上在诊所吗?”
“在。”
“我过去找你。”李子成说完,就掛了电话。
他打了个车,前往赵峰的仁心私人诊所。
诊所门没锁,李子成推门进去,很暗,只有一盏小灯。
赵峰从里面走出来,他很高,戴著眼镜,外表斯文。
但他看李子成的眼神,狂热得嚇人。
“大师兄。”赵峰低声说,“我们好像有半年没见面了。”
“是啊,半年了。”李子成点点头。
赵峰把李子成带到地下室。
楼上是檀香味,地下室的味道更复杂,除了消毒水,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墙上掛著一张巨大的人际关係网,密密麻麻的线,照片,剪报。
网的中心,是师父的遗像。
赵峰给李子成倒了杯水,两人在桌边坐下。
“我一直在查。”赵峰推了推眼镜,开门见山,“这几年,我当杀手,接触了很多人,很多事。”
李子成喝了口水,很平静地看著他,“我早就知道了。”
赵峰愣了一下,隨即苦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他指著墙上的几份卷宗,“这些命案,很奇怪。”
李子成看过去,照片上,死者面容平静,但身体都有些异常。
“內臟被一股力量摧毁,但体表没有伤痕。”赵峰说。
李子成心里一沉,这跟师父一模一样。
“我以前以为是失传的阴毒內功,现在看来,不是。”赵峰转头,他看著李子成,“大师兄,你回来了,我们为师父报仇。”
“二师兄那个懦夫,指望不上,就我们俩,现在就去。”赵峰的声音发抖,“把这些可疑的目標,一个个请来问话!”他的手握得很紧。
李子成看著赵峰,这股狠劲是师父教给他们的,快意恩仇。
但他摇了摇头,“敌人比你想像的要强,盲目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李子成第一次开口,透露了他心里最深处的猜测,“凶手可能不是人。”
赵峰的狂热凝固了,他呆住了。
李子成走到网前,他伸手,摸了摸师父的遗像,“所有的情报给我,你暂停所有行动。”李子成看向赵峰,“由我主导。”
赵峰盯著李子成,看了很久。
他看到了李子成眼里的东西,那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不是杀手的狠劲,那是活阎王的戾气。
他终於点头。
李子成走出诊所,冷风扑面而来,很冷。
林婉儿的暖阳,张远的退缩,赵峰的狂热。
这些都交织在他心里。
他知道,自己走的路,是那条最艰难,最黑暗的路。
他心里又有一句成语:虽千万人吾往矣。他就是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