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攻心(1 / 1)

黄羊滩之战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围困寧夏城的明军大营便已扎稳了脚跟。

而在大营一角,锐字营的驻地却显得格外不同,规模比战前扩大了数倍不止,气氛也更加剽悍复杂。

营地被清晰地分成了两半,一半是身经百战的辽东老兵,在赵铁山和石磊的喝令下,操演著犀利的三才军阵。

另一半,则是数百名神情桀驁的蒙古降卒,他们並未被打散,而是自成一队,在营地另一侧练习著草原上最纯熟的骑射之术。

监督他们的,正是那位曾经的韃靼万户长,博尔济吉特。

他没有穿明军的甲冑,依旧一身草原武士的劲装,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手中那张大弓每一次拉开,都引得周围的明军士卒纷纷侧目。

李子成並没有强行將这些蒙古兵混编,而是採用了“以夷制夷”的法子。

他当眾任命博尔济吉特为“胡骑都尉”,名义上是他的亲卫统领,实则让他统领所有蒙古降卒,並保持他们原有的作战方式,只在军纪上加以严管。

如此安排,既给了博尔济吉特尊严,也最大程度地保留了这支骑兵的战斗力。

“將军!”王富贵抱著一本厚厚的帐簿,小跑过来,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总爷那边批下的新军械和粮草都到了,全是上等货色,连过冬的衣都提前发了!咱们锐字营现在可是全军独一份的待遇!”

李子成点点头,目光却依旧看著训练的队伍,沉声道:“告诉弟兄们,总爷给的,是脸面,更是催命符。东西越好,將来打的仗就越硬,死的弟兄可能就越多。別光顾著高兴,让赵铁山和石磊把弦绷紧了,给我往死里练!”

“是!”王富贵心中一凛,立刻收起了笑容。

李子成又看向另一侧,博尔济吉特正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一箭射穿了百步外飘摇的柳叶,引来蒙古兵们的一片喝彩。

他没有走过去,只是静静地看著。

他知道,对於这头暂时臣服的草原孤狼,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只有绝对的实力和广阔的前景,才能让他真正归心。

“古有诸葛亮七擒孟获,今有我李子成大义收勇士”,李子成感觉自己回到了以前学拳的时候。

那个时候,自己也是这样静静看著师弟和师妹。

就在此时,一名李如松的亲兵快步而来,抱拳道:“李將军,总爷请您去西哨堡新建的望楼一敘。”

“知道了。”李子成將营中事务交代给赵铁山等人,整了整衣甲,披上一件御寒的披风,向著望楼走去。

当他登上望楼时,正看到李如松那如铁塔般的身影。

西哨堡的余烬,被凌晨的寒风吹出最后一点温度。

李如松披著一身寒气,站在新搭的望楼上,手按著腰间的刀柄,像一尊铁铸的神像。

他没看身旁的李子成,只用下巴点了点远处那座沉默的雄城。

“人心。”

他说出两个字。

李子成顺著他的目光望去,城墙上人影憧憧,像风中抖动的衰草。

他哈出一口白气,笑了笑:“总爷这是要末將杀人诛心。”

李如松终於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你擅长做这种事吗?”

“承蒙总爷夸奖。”李子成拱了拱手,“末將就喜欢干这种不费刀枪的活计,说到底,还是读书人的法子,斯文。”

他说完便转身下瞭望楼,背影看著有几分懒散,几分轻鬆,仿佛不是去打一场决定数万人性命的仗,而是去赴一场茶会。

李如松身边的亲兵都司忍不住低声道:“总爷,这李子成,看著没个正形,如此大事”

“大事才要交给他这种没正形的人去做。”李如松的声音很淡,“太过方正的人,想不出足够毒的计策。等著便是。

张石头是寧夏卫所的一个小兵,跟著长官造反,不是他想,是没得选。

天刚亮,他就被赶上了城墙,冷风颳得脸生疼。

他正缩著脖子骂娘,城下忽然起了动静。

他探头望去,只一眼,手脚便凉了半截。

黑压压的明军阵前,跪了几百个韃子。

为首的几个,他认得,是韃靼人的千夫长,前几天还在城里喝酒吹牛,说要出去给明军一个“大大的教训”。

现在,他们的脑袋耷拉著,像被霜打过的茄子。

一个明军军官骑马踱步,高声念著什么。

那些韃子便开始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里带著哭腔。

“黄羊滩败了!全军覆没!”

“博尔济吉特被李將军生擒了!”

“援军没了!投降吧!”

这些话像一把把锥子,扎进城墙上每个守军的耳朵里。

张石头身边一个老兵,手里的长枪没握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完了”老兵嘴唇哆嗦著,“全完了。”

李子成搬了张马扎,坐在阵前,捧著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喝得不紧不慢。

王富贵搓著手站在一旁,看著城下的景象,压低声音道:“大人,您这招真是釜底抽薪,太绝了。”

“这叫舆论引导,精准打击。”李子成吹了吹汤碗里的油,“光嚇唬没用,得让他们疼,让他们怕,让他们自己从里面烂掉。不然光靠人命去填,咱们锐字营那点家底,可经不起消耗。”

他喝完最后一口汤,擦了擦嘴,对传令兵抬了抬手。

“换下一拨,按我给的词儿喊,一个字都不许错。”

城下的声音变了。

不再是韃子的鬼哭狼嚎,而是一群嗓门洪亮的明军老兵,用带著浓重乡音的陕话,对著城头喊。

“城上的固原乡亲!听著!你们婆娘娃儿在家等你们过年哩!別给哱拜卖命了!朝廷有令,胁从不问!” 这几句话,比一百门大炮的威力还大。

城墙上瞬间安静下来,隨即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骚动。

许多被迫从军的汉人士兵,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握著兵器的手青筋毕露。

李子成满意地点点头,又摆了摆手。

喊话声立刻换成了生硬的蒙古话,內容简单粗暴,恶毒无比。

“草原的狼!你们的女人被別的部落抢了!你们的牛羊被分了!你们的勇士死光了!长生天不管你们了!”

城墙上,那些蒙古僱佣兵当场就炸了窝。

他们是来抢钱抢女人的,现在听说自己老家被抄了,谁还愿意在这里卖命?

几个蒙古百夫长围著汉將,嘰里呱啦地吵嚷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李子成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放下汤碗。

“最后一道菜,给上头的贵人们尝尝。”

一个亲兵队长气沉丹田,运足了力气,朝著城头一声长喝。

“刘东暘將军!您本是我大明宿將,何苦为虎作倀?朝廷爱惜將才,若能迷途知返,封妻荫子,指日可待!”

这一声喊,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

寧夏城,总兵府。

“砰!”

一方梨木大案被踹得粉碎。

哱承恩双目赤红,指著刘东暘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刘东暘!你他娘的是不是早就想投降了!”

刘东暘的脸阴沉得可怕,他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著眼前这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年轻人。

他当然没想投降,可城外那番话,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现在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府里那些属於哱拜父子的心腹將领,看他的眼神已经不对了。

“贤侄,”刘东暘缓缓开口,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这是明军的离间计,你看不出来?”

“我看得出来!”哱承恩怒吼,“可他为什么不离间我爹,不离间我,偏偏是你刘东暘!”

刘东暘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因为在他们眼里,我比你和你爹,都更有价值。”

“你找死!”

哱承恩“呛”地拔出腰刀,府內的杀气瞬间凝固。

就在此时,城外,真正的杀招来了。

一骑白马,缓缓行出明军大阵。

马上的人没有穿鎧甲,依旧是一身草原武士的装束。

是博尔济吉特。

城墙上,所有蒙古兵的眼睛都直了。

他们可以不信明军的战报,但他们不能不信这张脸。

博尔济吉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抬头望著寧夏城的城楼,想起了黄羊滩那个如魔神般的男人。

那一战,击碎了他所有的骄傲。

追隨强者,是草原的法则。

他深吸一口气,用最纯正的王庭语言,平静地开口。

“我是博尔济吉特。”

“我败了。”

“败给了李將军。他才是长生天真正眷顾的勇士。”

“我选择追隨强者,为我的族人,贏得未来。”

说完,他拨转马头,返回本阵,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城墙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蒙古士兵的精神支柱,在那一刻,轰然倒塌。

“噗!”

一腔热血,喷溅在冰冷的城砖上。

狂怒的哱承恩手起刀落,亲手斩下了一名丟掉武器,喃喃自语的蒙古兵。

他提著血淋淋的人头,状若疯魔地咆哮:“谁敢再言投降,这就是下场!”

浓重的血腥气,暂时压住了崩溃的军心。

望楼之上,李子成看著城头的闹剧,轻轻摇了摇头,嘆道:“嘖,恼羞成怒了。这心理疏导工作,看来还是有效果的。”

李如松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就是要让他疯。你做的很好”

他转过头,看著李子成,声音低沉。

“本帅那个计划,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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