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关，隔绝了外界的嘈杂。
赵丰正烦躁地在办公桌前来回踱步，脚下的烟头，已经扔了一地。
他看到叶安心暂时放下来了。
“小叶！你可来了！”
“厂长，我听小张说了，怎么回事啊？”叶安问道。
“怎么回事？
赵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凉透了的浓茶，猛灌了一大口。
“都是渔船搞得事！”
他指着窗外，有气无力地说道。
“从早上开始，我们厂门口就没消停过！”
“十里八乡的渔民，开着拖拉机来的，骑着自行车来的，还有划着小船来的！”
“把咱们厂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一开口，就是要买船！买你设计的那种新式渔船！”
“我跟他们解释，说厂里产能有限，让他们排队登记，他们不听啊！”
“一个个都说自己村最困难，都说自己家等着这船救命，谁也不肯让谁！”
“最后没办法，把几个村长代表请进来谈，结果呢？差点在我的办公室里打起来！”
“一个村长，直接把一麻袋的现金扔我桌上，说要全款提船！”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叶安听完，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预料到新式渔船会火，但没想到会火成这个样子。
这已经不是商业行为了。
这是群体性事件！
“厂长，您先消消气。”叶安给他续上热水。
“那……现在人呢？”
“都让我安排到大礼堂去了，好吃好喝招待着，先稳住他们。”
赵丰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一脸愁容地看着叶安。
“小叶，现在这事，估计只有你能解决了。”
“你给句痛快话，到底该怎么办？”
“这船，是造，还是不造？要是造，怎么个造法，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几十道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在叶安身上。
叶安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
怎么办？
他也很绝望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厂里就这么点人，这么点设备。
双体船的项目还占着一大半的产能。
他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凭空变出几条生产线来啊！
更何况……
叶安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更深层次的担忧。
竭泽而渔。
他设计的渔船，效率太高了。
要是真的敞开了供应，让成千上万艘这样的开进近海。
用不了几年，这片海域的渔业资源，就得被彻底干废了。
到时候，别说赚钱了，渔民们连饭都吃不上。
这不符合可持续发展的战略啊！
但是，这话他能说吗？
不能！
跟八十年代的人讲“环保”，讲“可持续发展”，那不是对牛弹琴吗？
他们只会觉得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让他们赚钱。
所以，必须得换个思路。
一个他们能听懂，并且能接受的思路。
叶安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
“厂长，各位领导。”
“产能确实是问题。”叶安话锋一转。
“我的想法是，我们不能一味地拒绝，也不能盲目地答应。”
“堵不如疏。”
“我们可以把现有的技术人员，重新进行一次划分。”
他看向赵丰，声音变得沉稳有力。
“厂长，您还记得我之前提的‘成长组’吗？”
“记得啊，孙浩他们那帮小子嘛。”
“没错。”叶安点了点头，“经过渔船项目这几个月的锻炼，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学徒了。”
“他们每一个人，都能独立负责一个模块的生产和技术指导。”
“他们已经可以出师了！”
“我的建议是，把这个成长组，再拆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人，继续留在渔船项目组，但他们的任务，不再是自己干活，而是当师傅！”
“另一部分最优秀的，抽调出来，跟我一起，组建一个新的项目组！”
赵丰的眼睛，瞬间亮了。
“你的意思是……”
“没错！”叶安打了个响指。
“招人！”
“我们立刻面向社会，再招一批新的学徒进来！”
“让孙浩他们这批准师傅，手柄手地带这些新兵蛋子，继续造渔船！”
“这样一来，老的带新的，新的再带更新的，我们的人才梯队，不就盘活了吗？”
“至于外面那些等着买船的渔民，也好办。”
“咱们搞个公开摇号，或者按登记顺序排队！每个月限量供应几艘。”
“告诉他们，不是不卖，是产能有限，得慢慢来。这样既能安抚他们的情绪，也能给我们自己留出足够的时间来培养新人和扩大生产！”
叶安的一番话说完，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
赵丰和其他几个领导，全都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高！
实在是高！
一个看似无解的死局，竟然被他三言两语，盘成了一个“扩大生产、培养人才、安抚客户”一箭三雕的完美闭环！
“好！太好了！”
“小叶！你这个脑子！真是……真是……”
他又一次词穷了。
“不过……”赵丰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刚才说，把最优秀的那批人抽调出来，跟你组建新项目组？”
“那……是准备搞哪个项目？”
“当然是……”叶安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工程船。”
“好！”赵丰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火热！
他知道，这才是叶安这盘大棋里，真正的内核！
前面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这一刻！
“那还等什么？！”赵丰的行动力，快得惊人。
“工程船项目，从现在开始，正式立项，等周总哪里确定好咱们就开工！”
叶安的脸，瞬间就垮了。
不是吧？
我就是那么一说……
您这就立项了？
虽说叶安很想带动经济发展，但是把他现在还是很想休息的，正所谓人的本性就是懒惰嘛。
叶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赵丰看着他那副“压力山大”的样子，还以为他是被这艰巨的任务给镇住了，心里一阵感动。
看看！
看看人家小叶这觉悟！
明明心里激动得不行，脸上还要装出一副为厂分忧的沉重模样！
真是个好同志啊！
他走上前，用力地拍了拍叶安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安慰道。
“小叶啊，我知道，你辛苦了。”
“担子重，压力大，我懂。”
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我为你着想”的慈父般笑容。
“你放心！”
“等这个工程船的项目，顺利搞起来了！”
“我亲自给你批假！给你放个长假！一个月！让你好好休息休息！”
叶安看着赵丰那张无比真诚的脸。
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画饼。
又见画饼。
而且这饼，画得是越来越大了。
“那……谢谢厂长了。”
叶安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谢什么！应该的！”
赵丰大手一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行了！就这么定了！”
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