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知道皇帝迫不及待开启第二次吏员考试的原因。
没别的,那些无依无靠、出身不高却空有一身学识和专业技能的吏员是真的好用啊!
收回盐铁专营权的过程中,那一千多个自称天子门生的功不可没。
仅仅是在实习岗位上待了几个月时间,这些人精便摸透了朝廷各级机构的运作流程和规矩,甚至是大部分的潜规则。
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看好这些注定一辈子无法踏入仕途的吏员,明里暗里打压的更不在少数。
他们被视作皇帝的眼线和鹰犬,基本上没有参与衙门事务的机会。
不过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却是忽略了一个问题。
吏员的职场生态和官场是全然不同的。
官场注重门第郡望、讲究阵营站队、攀附姻亲关系、表明立场亮出靠山之类,只要不是太废物,就能在官场上顺风顺水。
在吏员圈子里,都是实际做事的人,他们也搞小圈子和关系网。
但因为吏员不是官,而是几乎世袭制的类似于军户制的专业岗位,一旦成为吏,便断绝了所有的上升机会,在一个位置上干到死,乃至连续干几代人都是常态。
尤其是隋唐科举出现后,朝廷不再直接任命吏员。
吏这一阶层全部都成为“流外官”,俗称合同工。
官府吏员的聘用、任命全看所在官府的性质和财政情况,这便导致吏员群体更不受重视,快要沦为与差役、狱卒、仵作一样的贱业了。
为了保住自己的职位或是找到晋升的机会,以往的时候,吏员都会尽量攀附衙门里的官员,成为官员们事实上的奴仆。
吏员一般都是有一定学识的,谁又愿意一直被压榨,给人当爪牙?
吏员考试出现之后,吏员圈子便出现了一条新的出路,朝廷直接任命的吏员还顶着天子门生的名头,吃得是皇粮。
不比受上官的盘剥和鸟气强?
这些通过吏员考试的人下放到各级衙门当中,虽然受到官员的打压,却是很受其他吏员的欢迎。
因为这些吃皇粮的天子门生实际上是钻了大唐官吏系统的巨大漏洞,作为吏员,他们是直接从吏部领俸禄的!
不拿衙门的钱粮,各级衙门的官员便没有权力决定这些个天子门生的去留。
这便注定这批吏员会成为某个部门乃至整个衙门的实际负责人。
上官随时可能会走,可这些天子门生却一直在。
该如何做选择,小吏们清楚的很。
所以第一批吏员考试选出来的吏员虽然职位不高,有些做的还是端茶倒水执笔跑腿的活儿,但各个衙门的其他吏员却把他们当成了本部门运转的核心,经手的大小事务都要经他们的一道手。
天子门生们很快得以熟悉各个衙门的办事流程和规矩,成为了官僚体系中的重要一环。
凭借着比官员更熟悉地方衙门的情况,盐铁战争之初,这些天子门生可是帮了大忙,有一多半的盐铁都是在他们的帮助下得以快速安全转运的。
到盐铁专营店遍地开花之际,这些人又成为了长安和洛阳这两大重要盐铁战场的重要实际行动者,与各地皇族勋贵一起,完成了大唐盐铁官营渠道的重建。
这些人听皇帝的,指哪打哪。
如此好用的人手,皇帝用的顺手了,自然想要更多。
魏征知道皇帝的目的,同样知道皇帝如此操作的弊端。
“陛下,臣说一句,以吏员架空官员的法子不可长久,不然要出大乱子的!”
吏员掌握官府实权,是对大唐官僚系统的毁灭性破坏,长此以往,大唐的官僚系统会失效的。
造成的后果可比什么军队哗变、造反民变恐怖的多,也严重的多。
那代表着朝廷的统治完全失灵,后果是灾难性的。
这些弊端李世民自然知晓。
他对魏征道,“你的担忧朕明白,后续朕会限制的。”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盐铁之争中,各地官府的表现你看到了。
不说与朕离心离德,也是尸位素餐!”
“朕若是不给官员一些压力,大唐的吏治只会愈加败坏!”
皇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魏征还能怎么办?
皇帝没有找理由大举清洗世家官员,已经算是谨慎稳重、顾全大局了。
就世家官员过去几个月的表现,他魏征看着都觉得心寒。
世家豪族真就是把大唐百姓不当人,当韭菜割呢!
面对豪商巨贾的囤积居奇,各地官府装聋作哑,除了能弹压一些民乱,什么都不做的都算好的,有些混账官员干脆自己亲自下场,大肆扫货,助推盐铁价格高起。
“陛下,臣还是建议吏员考试再缓一缓的好。”魏征本着职责在身,进行了最后一次劝谏。
可惜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整顿吏治,他的劝谏毫无效果。
朝堂上纷争不断,一时半刻闹不出个结果来。
李宽这边却是很快拿出来了此次盐铁战争的战果。
四个多月时间,盐铁市场完成了大洗牌,虽然并未彻底解决大唐盐铁市场的问题,却是开了一个好头。
朝廷成功收回了盐铁专营权,就是一次巨大的胜利。
更大的胜利是彻底试探出了世家豪族的虚弱。
一直萦绕在李宽心头的压抑感觉消失了一半。
剩下的另一半压抑感,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至于其他的收获,只能算是添头罢了。
李宽趁着李祐的婚事临近,趁机把程咬金、武士彟、李元景、李大亮、李孝恭等人召集到别院,开了一次总结会。
老程等人对皇帝与世家人斗法的过程没兴趣,也没兴趣关心什么国家大事。
他们现在只想知道,自己能分到多少好处。
盐铁战争中,他们可都是勒紧了裤腰带跟着皇帝下场的,为的可不只是对皇帝忠心。
如今恶战打赢了,是时候分享战利品了。
李宽分析了一番目前的局势,正要说未来的一些安排,看众人都是心不在焉,索性甩出来了厚厚一本账本,开始分赃,哦,不,是论功行赏!
见他拿出账本,李孝恭道,“金官啊,先说好,该拿的好处某只要三成。”
“某不会经营,钱财拿回家除了下小崽就是给那些败家子败了。
留一半,你帮某经营着,剩下的给陛下,听说陛下想要修黄、淮的河道,还有关中到陇右的水泥路,算某的一点心意。”
他一开口,众人都是面色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