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黜的想法是对的。
第二日天刚一亮,大批盐铁进入长安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随着这个消息传来的便是民部和少府监下达的限购令。
贴在长安各个坊市门口的限购令规定:
此次从江南调集的盐铁足够长安数十万百姓三个月日常所需。
为确保盐铁可以进入急需盐铁的百姓手中,民部及少府监将盐铁送到长安的盐铁专营店售卖。
凡是需要购买盐铁者,需出示可以证明其长安户籍的身份文牒。
没有本地户籍者按照市价购买,有户籍者以精盐每斤八百文、粗盐每斤四百文、生铁每斤三百文、熟铁每斤三百二十文的价格购买。
无本地户籍者单次购买盐不可超过两斤、铁不可超过三斤,长安户籍者单次购买盐不可超过三斤、铁不可超过三斤。
看到限购令,长安百姓虽然对依旧高到离谱的盐铁价格恨的牙根痒痒,但是相比这些日子的那种飘在天上的盐铁价格,不少人家还是能咬牙买上几两盐来应急的,这便够了。
百姓也隐约知道,盐铁价格不能无休止的一直维持在高位,总会有降价的时候,先买一些盐救急,挨过这段艰难的日子再说。
限购令刚一贴出来,便有数以千计的人带着口袋和铜钱往离得最近的盐铁专营店冲刺,生怕去晚了便买不到了。
不过当他们气喘吁吁的跑到各个盐铁专营店一看,却是傻眼了。
往日里门可罗雀的盐铁专营店门前早就排起了一眼看不到头的队伍!
崔黜刚到长安不久,给予作出成绩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好不容易抢先其他各家得到消息,他自然会紧紧抓住机会。
他的效率很高,半天加一夜,他便在南城各坊雇佣了一千多人,提前安排到了各个盐铁专营店前排队,准备第一时间把皇帝手里的盐铁包圆了。
受雇佣的人都是南城的底层百姓,只要有饭吃,他们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干,何况只是排队抢购些盐铁便能得到辛苦半个月才能赚来的钱财?
崔黜只是花费了些小钱,轻易便雇来了这些人,让他们给自己当代购。
西市北门处的一座酒肆二楼上,十几人看着不远处的盐铁专营店前大排长龙的景象,一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
一个长须文士模样的中年人朝满脸谦逊的崔黜道,“崔贤弟果真神机妙算,早早便猜到了皇帝的手段,为兄佩服啊!”
“何止是神机妙算,简直是诸葛孔明在世呢!
崔兄不仅料敌于先,还迅速做了应对手段,以崔兄之才智,他日必定飞黄腾达。
崔兄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记小弟才是!”
“哈哈哈,崔贤侄,老夫昨日失态了,你当真前途不可限量啊!”
听着众人的褒扬之语,崔黜表现的很是谦卑,“各位谬赞了,某不过恰逢其会罢了,若是各位得了先手,定是比某做得妥帖。
“崔贤侄不必妄自菲薄,若是挫败皇帝的手段,你的大功少不了。”
“就是啊,崔兄若是谦虚如此,便有些做作了。”
“崔兄,小弟在曲江池上订好了游船,待到你我大胜,可愿赏光,与小弟同游曲江池的美景?”
“赏美景有何意思?崔兄,来某的花船,你我共饮佳酿,共赏美景,共携美人,那才叫妙事矣!”
“你等装什么清高!长安之绝色尽在平康坊中,恣意放浪,翠云楼才是仙境一样的去处!
崔贤弟,为兄告诉你啊,那里的花魁才叫一个水灵,色艺双绝呢”
几个想要拉关系的年轻人没恭维几句,楼便歪了。
崔黜心很累,跟这些废物一起,怎么能完成家族交代的任务呢?
心中大骂这些纨绔没正形,他嘴上却道,“多谢各位相邀,某若得闲,必定前往赴约,届时若有叨扰,还请各位宽宥才是。”
说罢,他话锋一转道,“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雇佣更多的人手去抢购盐铁,时间太紧,某只来得及招募千余人罢了。”
“此次到长安的盐铁不少,限购令一出,某安排的人怕是无法将盐铁尽数拿下。”
“一旦那些个贱民尝到甜头,我等手中积压的盐铁便更难出手了。”
“各位还是快些安排人手吧,此次盐铁之争无异于沙场搏命,可是大意不得。”
听他如此一说,众人顿时没了兴致,十来个年轻贵公子悻悻而去。
长须中年文士目送他们离开,摇头叹息道,“崔贤弟,这些人未必靠得住,谁也不知皇帝是否还有手段,我等还是早做准备才是。”
崔黜点头道,“卢兄所言甚是,今天是楚王,明日便可能是蜀王、胶东王之流,他们手中也是有盐铁的。”
“嗯,为兄已给蜀中去信,截断金牛道的官道。”
“还是卢兄神机妙算啊,弟远不及也!”
二人正互相吹捧呢,便听得不远处的盐铁专营店前闹了起来。
“吴老二,你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鳏夫,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哪来的钱财买盐铁?
你还原价采买?娘的,你是不是故意给老娘添堵!”
“没有,没有,某家中需要盐铁,不关你的事吧?”
“当然关老娘的事,你孤家寡人,买来盐铁给谁用!你买多了,老娘就买不到了!”
“有病!”
“你说甚!老娘挠死你!”
“疯婆娘!”
吴老二被一个悍妇追的到处跑,怀里的盐粒撒了一地。
旁边的人跟着起哄,一时间专卖店前一阵鸡飞狗跳。
楼上的崔黜见状,猛的一拍桌子,压着声音骂道,“愚蠢贱民,居然拿某给的钱帛去买精盐,欠收拾!”
“来人,去提醒一下,都给本公子买粗盐去,谁再敢买精盐,打断他们的腿!”
娘的,那本公子的钱不当钱啊!
精盐都是达官显贵吃的,屁民买得起吗?
本公子像是冤大头吗!
崔氏的仆役得令下去传话。
卢姓中年人道,“贤弟何必因为一个愚蠢之徒生气?”
“他兴许都分不清粗盐和精盐,因为这等人生气,犯不上的。”
“卢兄说的对,崔兄何必跟个昏了头的贱民计较?”另一个没离开的年轻人道,“二位,小弟算了一下,此次放出的盐铁数量巨大,先前买盐铁占着十几万贯,我等手中的现钱绢帛怕是不够,要不要找人拆借一些?”
崔黜想了一会儿,说道,“去找奇珍阁的宋连生拆借,我等用他楚王的钱买他楚王的盐铁!”
卢姓中年人与年轻人对视一眼,随即放声大笑:
“哈哈哈!此举甚妙啊!”
“啊哈哈哈,某迫不及待想看看皇帝和楚王的臭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