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关中盐价已经上涨到每斤近一贯钱,铁价更是涨到了每斤四百余文,长安及周边州县的百姓已经买不起盐铁了。
“今早武功和泾阳来报,两地的五家盐铁店铺被愤怒的百姓砸了,我们的八家专营店也受到冲击,上千人堵着店铺大门,若非专营店有府兵护卫,怕也是难逃一劫啊!”
“阿耶,关中的民怨已经到顶,再拖下去,怕真要出大事了!”
李承乾虽然收到了李宽的回电,暂时稳住了三天时间。
可关中各地不停的传来混乱四起的消息,他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再次提出入场的建议。
李世民抱着刚刚满百日的李厥,一脸的宠溺,似乎根本没听到李承乾的话。
李承乾一阵无奈,只好坐在沙发上猛喝酸梅汤来消火。
小孩子精力有限,又是炎热之际,李厥很快便在祖父怀里打起了小呼噜。
李世民把孙子放到婴儿车中,拿起扇子边给孙子扇风边道,“你家二郎与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能吃能睡,不认生,不磨人呢!”
“话说你一个太子妃两个孺人一个媵人,成婚这么多年了,却只有两子一女,高明,你的身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太子妃也是,诞下象儿后便再无所出,还有你那个媵人,她们的身子是不是也出了问题?”
“孙神医被二郎扣下了,你抽个时间带她们去趟岳州,请孙神医诊治一番才是。
堂堂大唐储君,只有三个孩子可不行啊!”
李承乾满头黑线道,“阿耶,您想让我去岳州随便找个理由就是,何必拿我的子嗣说事?”
生孩子这种事情是我能控制的吗?
我又不是生不出来,只是生的少而已!
“阿耶,真要说起子嗣的事情,您别只说我,您老才是有问题呢!”
“自从去年初十三弟和二十妹出生后,您这一年多都没生崽了,都不如祖父他老人家,三月的时候还给我添了个姑姑呢!”
李承乾这嘴也是够毒的,一开口就把老头子搞的血压飙升。
老李的脖子当时就红了,让人把孙子送回去,转身鞋底子便招呼到了大小子的身上。
“混账东西,什么叫老子一年多没生崽了?”
“你以为老子跟你祖父似的,为老不尊吗!”
李承乾一边挨揍一边喊,“唉唉唉,差不多得了,你自己不敢去岳州,我去还不行吗!”
“混蛋!你这叫什么话!”
“大唐还有老子不敢去的地方!”
李世民连抽十几下,在大小子身上留下几个清晰的鞋印才消气。
大小子太不像话了,真话能随便说吗?
老子是有些怕李宽了,不敢到他的地盘上去,可你不能当面说出来!
李承乾挨了揍,心中也有怨气,可却不敢再戳老头子的肺管子。
他这次没跑,不然老头子时常惦记揍他怎么办?
等到老头子消气,他才言归正传道,“去岳州的事情放一边,阿耶,百姓水深火热,很容易被挑唆起来的,您真不怕引发民变?”
李世民穿上鞋,大马金刀的坐到他对面,不屑道,“妇人之仁!”
“我妇人之仁?阿耶,我是储君,关心大唐的百姓还有错了?”
李承乾揉揉肿起来的半边脸道,“您和金官到底是怎么想的?”
“您是皇帝,需要做些隐忍和妥协,可金官不一样,他从一开始便十分注重民生,把百姓当成皇权的基本盘,我想不通,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顾百姓死活了?”
李世民道,“关心百姓没有错,可你根本不知道普通百姓到底是怎样生活的!”
“你以为百姓买不到盐铁便没办法过日子了?
我告诉你,盐铁涨价后他们买不起,涨价前他们照样买不起!
用得起的人涨价十倍二十倍照样用得起,用不起的人十文二十一斤的盐铁他们照样用不起!”
“你根本不知道穷苦人家的生活状态,我来告诉你便是!”
“在长安,有近四成的百姓用盐如用药,若非到了没有气力做工的关口,他们吃得几乎都是‘淡食’,知道什么叫淡食吗?
就是吃饭不放盐!
在关中乡野村间,有近七成的农户只在农忙时食盐,平日里只靠一些从盐碱地中扫些带着咸味的土盐维持,土盐有毒,不可多食的!”
“这还是关中膏腴之地,大唐其他地方的情况更加糟糕。”
“铁器的使用同样如此,长安坊间,三五户共用一口锅一把菜刀乃是常事,于乡野间,全村能找出几口锅几把刀已是不易,多数时候女子缝补衣物,还要跑很远去借针线裁剪。
更多的时候,一家农户全家连一件铁器都没有,包括耕田所用的器具!”
“你觉得这样的情况,盐铁价格即便是涨上天又能怎样?真正受影响的只有那些真的用得起盐铁之人罢了。”
李承乾愣住了片刻。
“咱大唐的百姓过得如此不堪吗?”
“为何我走访关中许多地方,看到的并非您说的这些情况?”
“幼稚!”李世民道,“你只在长安和晋阳附近走访,这些地方本就是大唐最富庶之地!”
“便是在长安各坊走动,你会问他们收了多少粮食,会问他们家中几口人几亩田,可你会吃百姓的饭,喝百姓的汤吗?”
“还有,你是太子,行踪身份隐藏的再好,你当真能藏住吗?
藏不住身份,你又如何知晓自己看到的便是真的?”
李承乾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合着老头子跟老二能憋得住,完全是因为盐铁虽是关系国计民生的重要物资,却是大部分百姓消费不起的。
听老头子的话音,即便是市面上的盐铁紧缺再拖上两三个月都不会引起大的动乱
“阿耶,这就是金官说的信息茧房吗?
我处在一个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外界真实信息的房间里?”
“信息茧房这个说法颇为生动。
很多时候一个人确实会被一些消息遮住耳目。
不过要张开耳目并不难,只是你有些后知后觉了。”
李承乾满脸的不可思议道,“阿耶,您不会是想让我跟您一样,到处安插耳目吧?”
“混账东西,记吃不记打!”李世民穿回脚上的鞋子又脱了下来。
李承乾这次选择了脚底抹油。
这老登忒不讲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