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饮子”开业三天,“买一送一”的狂潮终于落下帷幕。算盘噼啪一响,扣除所有成本,净赚了将近一贯钱。
手头宽裕了,王平安决定犒劳一下连日辛苦的大家,自己也得空出去转转这汴梁不夜城。
这日傍晚,铺子打了烊,他大手一挥:“走!今晚不做饭了,带你们去州桥夜市见见世面!”
“真的吗哥?”王芊芊惊喜地跳了起来,小脸上满是憧憬。她长这么大,还没正经逛过夜市呢。虎子更是兴奋地嗷嗷直叫,被他爹赵二拍了一巴掌才消停。
现在赵二算是平安饮子铺的长雇伙计,毕竟原材料搬上搬下,需要一个“壮士”。
出发前,照例是王平安的“扫盲时间”。他在木板上写下“米”、“饭”、“夜”、“市”四个字。
“这是‘米’,咱们吃的饭就是它做的。”
“这是‘饭’,每天都要吃。”
“这是‘夜’,晚上的意思。”
“这是‘市’,做买卖的地方。”
“连起来就是——夜市!咱们今晚要去的地方!”王平安讲解道。
虎子盯着“饭”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饭!夜市有好吃的饭!”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华灯初上,汴京城仿佛换上了另一副面孔。白日的喧嚣未散,夜晚的繁华又至。
从朱雀门出,直至龙津桥,一路往南走,就是州桥夜市,算是美食一条街。这里灯火如龙,人声鼎沸,各种小吃摊贩鳞次栉比,各种美食应有尽有。
叫卖声此起彼伏,各种王平安听过没听过的吃食名号往耳朵里钻。
跟他印象中生产力低下,百姓贫穷吃不起饭的历史不同,王平安“贪婪”地走在路上,这里的繁华甚至比现代的美食节还甚。
在赵二的百般推辞下,王平安给他买了一包獾子肉,给两个小崽子一人买了一碗冰糖冰雪冷元子,边吃边逛。
一大碗洒满了茱萸的羊肉汤下肚,王平安心思开始活泛起来,以前看电视就对古代的青楼很好奇。
现在嘛,来都来了……怎么着都得本着批判的眼光去考察一下封建社会对于女性的迫害场所。
把俩孩子交代给赵二,王平安借口内急溜了号。汴京的瓦舍遍布全城,他找了一个规模看着比较大的桑家瓦子,走了进去。
这算是一个娱乐街区,人气极其旺。瓦舍里有多个勾栏,每个勾栏里演出的节目不一样,说书、杂剧、傀儡戏等。
目的明确,既然是来批判,那肯定得找个听曲儿看舞的地方。这是最大的勾栏,中央有个搭着彩楼的大看棚,里面正有歌伎在弹唱,台下坐着不少听众,多是些穿着儒衫的文人学子,或衣着华贵的商人。
王平安在一个角落找了张空桌子坐下,立刻有茶博士上来招呼。他要了一壶普通的茶和几样干果,价格不菲,让他暗暗咋舌。
他一边听着台上吴侬软语的小调,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和那些谈笑风生的客人。
这时,旁边一桌几个看似文士打扮的人,注意到了独自一人的王平安。见他年纪不大,衣着普通,其中一人便扬声问道:“这位小郎君面生得很,不知在哪处求学?师从哪位先生?”
王平安不想多事,客气地拱手回答:“小子王平安,并非求学之人,只是在旧曹门街开了间小饮子铺,做些小本生意糊口。”
“商人?”那几个文士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毫不掩饰的轻篾。
先前问话那人嗤笑一声:“我道是哪家学子,原来是个逐利之徒。这勾栏瓦舍,虽是消遣之地,却也需几分雅骨,岂是铜臭之辈可随意沾染的?”
另一瘦高个也附和道:“正是,听曲赏乐,需知音律,懂词赋。小掌柜还是回去算你的帐目为好,免得沾污了此间清雅。”几人哄笑起来。
???
主动勾搭我,最后还瞧不起我???
“几位官人似是对词赋颇有见解。小子前些日偶得灵感,作得一曲词,不知是否能得几位官人斧正?”九年义务教育的王平安,要开始装了。
瘦高个端起酒杯,一饮而下:“唉,今日词坛,已是江河日下。”
“李兄所言极是。”旁边一微胖的文士接口道,“自柳三变之后,词道便入歧途,多是俚俗之语,难登大雅之堂。而今市井之徒,略识几个字便敢填词,实在可笑。”说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王平安。
“无妨,听听也好,以作消遣。”瘦高个斟上一碗酒。
此时台上一曲刚罢,乐工正在调整。
“献丑了。”
王平安装模作样地端起酒杯,踱到窗前,看着月亮。“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一词既出,满场皆静。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当最后一句落下,整个棚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半晌,才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与惊叹!
“好!好一个‘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此词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旷达!悲泯!真乃神作!”
连台上那位刚才还在弹唱的歌伎,都美目泛彩,怔怔地看着王平安。
先前嘲讽王平安的那几个文人,此刻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能否得小郎君手书一幅?就将此词书于南墙之上。”勾栏掌柜端着笔墨走上前来。
“不必不必,小子只是侥幸偶得一词,笔墨更是难登大雅之堂。”这王平安倒不是谦虚,那手字歪歪扭扭,繁体字还认不全,确实上不得台面……
歌妓们缓过神来,连忙仿造王平安的词调,又将这曲水调歌头弹唱了出来。
对不起,苏东坡……后世学生们再背书,就是“《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宋·王平安了……”
此时,正在四川眉山挑灯夜读的苏轼,头脑一虚,觉得失去了什么,刚十岁的苏轼晃晃头,“看来是太累了,要睡觉了。”
茶博士端来一个托盘,托盘中仅藕色手帕一条。王平安正狐疑。
“这是师师姑娘的手帕!”姓李的瘦高个文人惊道。
“师师姑娘请小郎君入内一叙。”茶博士朗声道。
师师姑娘是整个瓦舍的头牌,色艺双绝,卖艺不卖身,千金难博美人笑。
王平安朝内侧一瞥,靛蓝色帘子被放下,那长得挺象龙葵公主啊!她就是师师?
“冷静冷静!我才十六岁,还没成年……太晚了……芊芊还等着我回去哄她睡觉呢……”
“要不去看看吧,就看一下……”
“承蒙师师姑娘厚爱。”对着四周拱了拱手,也不多言,放下茶钱,在一片惊叹和探究的目光中,跟着茶博士向内堂走去。
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