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站在升龙府新筑的了望台上,远眺北方绵延的群山。初升的朝阳为山峦镀上一层金边,但他心知这片宁静之下暗流涌动。这位年轻的主帅身披玄色战袍,海风拂过他坚毅的面庞,带来远方战场的气息。
“报——”传令兵疾步登台,单膝跪地,“富良江回援部队距城已不足二十里,先锋约三千人,由胡元澄率领。”
朱高煦目光微凝。胡元澄,此人是胡季牦族侄,素以勇猛着称。他转身对侍立一旁的朱高燧道:“传令各营,依计行事。记住,我们要让他们以为城中守备空虚。”
晨雾未散,胡元澄的先锋部队已兵临城下。三千精锐在晨曦中列阵,刀枪在微光中闪铄。望着城头稀疏的守军,副将不禁疑惑:“将军,明军似乎防备松懈,莫非有诈?”
胡元澄冷笑,手中马鞭直指城墙:“朱高煦用兵向来谨慎,此必是诱敌之计。传令,前锋试探性进攻,主力按兵不动。”
战鼓擂响,安南军发起第一波攻势。五百先锋扛着云梯冲向城墙,脚步声震天动地。然而就在先锋部队接近护城河时,城头突然箭如雨下。更令人心惊的是,两侧山林中杀出伏兵,将其退路截断。
“果然有埋伏!”胡元澄在阵后看得分明,咬牙下令,“鸣金收兵!”
但为时已晚。城门洞开,朱高煦亲率玄甲骑兵如利剑出鞘。这支千人之师训练有素,战马披甲,骑士持槊,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朱高燧在城头观战,不禁赞叹:“二哥用兵,虚实相间,令人防不胜防。”
战至午时,安南军已显败象。胡元澄虽勇,但面对明军精妙的战术配合,只能且战且退。令人意外的是,朱高煦在取得明显优势后,竟下令收兵。
“为何不乘胜追击?”回城后,朱高燧不解地问。
朱高煦遥指远去的敌军:“胡元澄败而不乱,若逼得太紧,恐其狗急跳墙。况且……”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们需要有人把这里的战况带回富良江。”
三日后,升龙府防务已安排妥当。朱高煦站在沙盘前,对众将部署下一步行动。沙盘上山川河流栩栩如生,各处关隘要塞标注得清清楚楚。
“孙成率四千人驻守升龙府,重点布防北门。我与高燧率一万精锐北上,沿途要隘必须全部掌控。”朱高煦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凉山关、红河渡口、望乡台,这三处战略要地务必在三日之内拿下。”
行军路上,朱高煦特别注重情报网的构建。每攻下一处关隘,他都会留下精干士卒,配备信鸽和烽火,形成一条直通升龙府的通信链。这支八千人的部队分成前中后三军,前后呼应,首尾相顾。
在攻打最重要的凉山关时,守将据险而守,战事陷入胶着。关墙高达五丈,两侧都是悬崖峭壁,易守难攻。朱高煦亲临前线观察后,下令:“火炮营集中轰击东侧崖壁,制造山崩假象吸引守军注意。同时派敢死队从西面绝壁攀援而上。”
是夜,月黑风高,敢死队百人借着夜色掩护,用钩索攀上绝壁。与此同时,火炮营二十门大炮齐鸣,巨石从崖壁滚落,声势骇人。守军果然中计,主力调往东侧防守。敢死队趁机从西面突入关内,打开城门。
当守军发现城头飘扬的明旗时,军心顿时崩溃。朱高煦入关后第一件事便是检查烽火台:“此处乃咽喉要地,必须万无一失。”他亲自选定哨位,布置了望哨,配备强弓硬弩。
七日后,明军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富良江防线南侧。更令守军震惊的是,防线南侧几乎不设防——这正是胡季牦猜忌将领种下的苦果。
消息传到防线统帅阮景真耳中时,他正在巡视防务。这位年过五旬的老将,是安南军中少有的清醒之人,早已看透胡季牦的昏庸无能。
“南面为何不设防?”阮景真怒问副将。
副将苦笑:“大将军忘了?去年您提议在南岸修筑辅垒,却被胡季牦以‘劳民伤财’为由驳回,还说……”他欲言又止。
“说什么?”
“说防北即可,防南莫非是要防备自己人?”
阮景真默然。他想起这些年来,胡季牦猜忌功臣,致使军中将领离心离德。如今大敌当前,防线竟因内部猜忌而形同虚设。
就在防线守军人心惶惶之际,更坏的消息传来:升龙府失守,胡季牦被俘。朱高煦更将胡季牦押至阵前劝降。
阮景真在城头望见被俘的胡季牦,心中百感交集。他并不为这个昏君惋惜,但看着城内躁动不安的安南士兵,一股悲愤之情油然而生。
“大将军,末将愿率死士出城营救!”部将请战。
阮景真摇头:“不必了。胡季牦咎由自取,不值得将士们为他送死。”他望向远方,目光坚定,“但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国土沦丧。”
是夜,张辅在北线发起总攻。与此同时,朱高煦的精锐从南面突袭。由于南侧缺乏防御工事,明军几乎如入无人之境。
“报——南门失守!”
“报——粮仓起火!”
坏消息接踵而至。阮景真望着节节败退的守军,心中已有决断。
晨曦微露,明军已完全控制防线。朱高煦与张辅在战场上会师,两位名将执手相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一阵战鼓突然响起。阮景真身披重甲,手持长枪,率领最后三百亲兵从残破的营垒中冲出。这些亲兵个个视死如归,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安南儿郎们!”阮景真高呼,声震四野,“今日我等不为昏君,只为家园!随我杀——”
这突如其来的反击让明军措手不及。阮景真一马当先,长枪舞动如龙,所向披靡。明军士兵纷纷倒地,阵线出现混乱。他的亲兵们也奋不顾身,以血肉之躯冲向明军阵线。
朱高煦远远望见这一幕,不禁动容:“真义士也!”他下令,“生擒阮景真,不可伤他性命。”
但阮景真死志已决。他率领亲兵左冲右突,直扑朱高煦所在的中军。箭矢如雨而下,他的坐骑中箭倒地,亲兵一个个倒下,但他依然徒步向前,长枪染血,战甲破损。
“朱高煦!”阮景真浑身是血,声音却依然洪亮,“安南之地,永不为奴!”
最后时刻,他面向南方,单膝跪地,将长枪插进泥土:“此身可死,此志不灭!”
说罢,他拔出佩剑,自刎殉国。残存的亲兵见状,纷纷效仿,无一人投降。
战场突然寂静下来。朱高煦走上前,看着阮景真的遗体,良久无言。最后,他脱下披风,轻轻盖在这位敌将身上。
“厚葬阮将军,以将军之礼。”朱高煦沉声道,“传令全军,不得骚扰安南百姓。若有违令者,斩!”
夕阳西下,朱高煦独自站在刚刚经历血战的城墙上。远山如黛,近水含烟,这片土地的美景与战场的惨烈形成鲜明对比。他想起阮景真最后的冲锋,那种视死如归的气慨,令人肃然起敬。
“二哥,降卒如何处置?”朱高燧前来请示。
朱高煦沉吟片刻:“愿归乡者,发放路费;愿从军者,编入辅兵营。不得滥杀,不得虐待。”
“小弟明白。”
夜幕降临,明军营地点起篝火。朱高煦在帐中召见降将,以礼相待。他深知,要真正平定安南,光靠武力是远远不够的。
此役之后,明军虽占领安南,但阮景真的事迹却在民间广为流传。他成为了安南人民抵抗外侮的像征,而朱高煦的仁德之举,也为日后安抚安南民心奠定了基础。
真正的征服,从来不只是武力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