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主投影的猩红兽瞳虽已散去,但那毁天灭地的一击,已压在每一个洪泽人的心头。
城內,哀嚎渐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麻木。
恐惧如同瘟疫,在废墟间蔓延,抽乾了最后一丝力气。
许多人瘫坐在瓦砾堆上,眼神空洞,望著青嵐山深处翻腾的黑云,等待著那註定的毁灭降临。
“不能等死!”李长山的声音如同寒铁,斩断了绝望的死寂。
他站在李氏堡残破的瞭望台上,炼体十层“见神不坏”的气血毫无保留地爆发。
暗金色的光泽在体表流转,磅礴的生命力如同烘炉,驱散了周围的阴寒。
那股洞穿虚妄的神意,如同无形的灯塔,穿透绝望的迷雾,刺入每一个倖存者的眼底。
“洪泽县!是吾等祖辈血汗浇灌之地!是吾等子孙血脉延续之所!”
他声音不高,却如同滚雷,响彻全城,“煞主凶威滔天!然,朝廷大军,不日將至!天子圣明,岂容妖孽荼毒苍生?!”
他目光如电,扫过废墟中一张张绝望的脸:“李氏堡!受天子恩泽,守土有责!今立死誓:与洪泽共存亡!只需坚守五日!五日之后,援兵必至!此战过后,凡死战不退者,李氏保其家小,授田免赋,永为洪泽柱石!凡临阵脱逃、惑乱军心者”
他猛地抽出煞灵枪,枪尖暗金锋芒吞吐,直指苍穹,“斩立决!诛三族!”
“天子援兵?!”
“五日!只要守五日?!”
“李氏保家小?授田免赋?!”
绝望的瞳孔中,骤然亮起一丝微弱的火苗!
朝廷!天子!
那是深植於骨髓的最后希望!李氏的承诺,更是乱世中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麻木的血液,开始重新奔涌。
“铁衣卫!”李长山厉喝!
“在!”李大牛身披破碎重甲,浑身浴血,却挺立如標枪,炼体六层巔峰的气血轰然爆发。
身后,一百五十名重新整编、眼神凶悍如狼的核心铁卫,齐声怒吼。
煞气重甲碰撞,发出金铁轰鸣!如同磐石!
“即日起!扩编至八百人!凡炼体三层以上、敢战敢死者,皆可入营!授重甲!配煞枪!享双倍粮餉!家人受內城庇护!”
“吼!”废墟中,无数青壮眼中燃起血光!乱世之中,力量就是活命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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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兵营!”
李长山目光扫向更远处,“凡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丁,皆入营!授皮甲!配刀矛!编入城防、工事、灭火、运输!按工分计酬!战后凭功授田!”
“妇孺老弱!”
他声音稍缓,却依旧鏗鏘,“入內城工坊!製药、缝甲、造箭、炊食!各司其职!凡出力者,李氏保其温饱!”
“三狗!”
“在!”三狗小脸肃杀,快步上前。
“坚壁清野!”
李长山声音冰冷,“县城外,堡垒周边!所有粮仓、药铺、工坊!能搬的,一粒米、一片药、一块铁,全部运入內城核心库房!搬不走的烧!烧不掉的埋!撒毒!掘井!布陷!绝不给煞主爪牙留下一粒粮食,一滴净水!”
“是!”
三狗眼中寒光一闪,转身厉喝,“商狐听令!带人!执行!”
命令铁流,瞬间席捲残破的洪泽县。
绝望被驱散!麻木被点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铁衣卫如同出闸猛虎,在废墟中穿梭,收拢青壮,分发武器。
辅兵营在李大牛的咆哮声中,扛起木石,冲向坍塌的城墙缺口。
妇孺们涌入內城工坊,在张氏和小的指挥下,熬製药膏,缝补皮甲,磨礪箭矢。
三狗带著“商狐”骨干,如同冷酷的蝗虫,將城外所有能用的物资疯狂扫荡,搬不走的粮仓、药铺,泼上火油,点燃冲天烈焰!
火光映照著人们脸上扭曲的决绝。
李铁柱的身影出现在残破的城墙上。他独眼如电,扫视著忙碌的人群。
炼体九层大圆满的“金刚不坏”气息沉凝如山,虽面色苍白,嘴角血跡未乾,但那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威压,无声地传递著信心。
他们可是看到了,那人曾挡下了煞主的灭世一击!
他走过之处,慌乱的士卒立刻挺直腰背,疲惫的民夫咬牙加快动作。
无需言语,那沉默的身影,便是定海神针。
夜幕降临。
李氏堡深处,祖祠。
烛火通明,香菸繚绕。
供奉著李氏先祖牌位的供案前,李长山、李铁柱、张氏、小、大牛、二虎、三狗、赵勇所有李家核心成员,肃然而立。
身后,是黑压压一片、神情肃穆的堡民、铁卫、辅兵代表。
“列祖列宗在上!”
李长山手持三柱高香,声音沉凝如铁,“不肖子孙李长山,率闔族老幼,敬告先祖!今有域外邪魔『煞主』,祸乱青嵐,荼毒苍生!洪泽县危在旦夕!李氏一族,已至存亡关头!”
他深深一揖,將高香插入巨大的青铜香炉!
“李氏子孙!当以血荐轩辕!以骨筑长城!护佑家园!传承血脉!此心此志!天地可鑑!祖宗庇佑!”
“护佑家园!传承血脉!”眾人齐声应和,声震屋瓦!
一柱柱高香被点燃,虔诚的叩拜,发自肺腑的祈祷。
无数堡民、士卒,排著长队,將手中的香火插入炉中!
香火如林,青烟如柱。
匯聚成一股庞大、精纯、带著无数人求生信念、守护意志、血战决心的香火愿力。
这股力量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炽热如火,带著对先祖的祈求,对未来的渴望,对李氏的信任,对煞主的刻骨仇恨。
香火愿力如同百川归海,在祖祠上空盘旋、凝聚。
供案上方,那块巨大的“李氏宗祠”鎏金牌匾,在浓郁的香火浸润下,竟隱隱泛起温润的光泽!
牌匾之后,无人可见之处,山河鼎静静悬浮。
鼎身金纹疯狂流转,鼎口清光大放。
一股奇异的吸力爆发。
呼——!
磅礴的香火愿力,如同决堤的洪流,被山河鼎疯狂吸入。
鼎內空间,金光照耀。
香火愿力並非纯粹的灵力或煞气,它混杂著无数人的念头、情绪、祈愿。
有求生的渴望,有守护的坚定,有对李氏的信任,也有对死亡的恐惧,对未来的迷茫
驳杂,混乱,却又蕴含著难以想像的庞大力量。 山河鼎金纹闪烁,如同最精密的熔炉,將驳杂的香火愿力强行提纯、炼化。
丝丝缕缕精纯的、带著守护与信念本源的“神性”力量被析出,融入鼎身金纹。
而更多的、混杂著恐惧、迷茫、乃至怨念的“杂念”与“业力”,则被金纹死死压制、封印在鼎內一角。
鼎身温度急剧升高,发出低沉的嗡鸣。
李长山盘膝坐在祖祠静室。
怀中山河鼎滚烫。
一股精纯浩瀚的奇异力量,如同温热的泉水,从鼎內缓缓流淌而出,注入他的丹田。
“香火愿力”李长山心神剧震。
他並非初入修行的懵懂少年。
山河鼎的传承记忆碎片中,隱约提及过这种力量。
信仰之力!可助神道修行,速成神通!
然香火有毒,眾生之念,因果纠缠,业力深重。
一旦沾染,如附骨之蛆,轻则道基蒙尘,重则神魂沉沦,永世不得超脱。
但此刻洪泽县危在旦夕!
煞主真身降临在即,炼气七层巔峰的力量,远远不够,他需要力量。
需要足以抗衡灭世凶魔的力量,哪怕饮鴆止渴。
“知其毒而用之!”
李长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他不再抗拒,反而主动运转《太阴炼形法》。
丹田內,银白凝丹虚影光芒大放,炼体十层的气血烘炉轰然运转。
嗡——!
精纯的香火愿力,在山河鼎的初步炼化下,混合著鼎內储存的月华精粹、煞气精华,如同奔涌的江河,疯狂涌入丹田。
凝丹虚影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膨胀,旋转速度飆升,银白光芒璀璨夺目。
炼气七层巔峰的壁垒,在这股前所未有的、带著眾生信念的磅礴力量衝击下,如同纸糊般脆弱。
咔嚓——!
壁垒应声而碎。
炼气八层!破!
灵力总量与精纯度,瞬间暴涨。
凝丹虚影更加凝实,中心一点银芒璀璨如星。
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全身,经脉被拓宽、加固。
神识之力暴涨,感知范围扩展至七百丈!
《太阴炼形法》运转更加圆融,灵力流转间,竟隱隱带上了一丝神圣庄严的气息?
然而。
就在力量暴涨的狂喜中,一丝冰冷、粘稠、带著无数人恐惧、迷茫、乃至微弱怨念的“杂念”,如同跗骨之蛆,悄然渗入他的神魂。
眼前仿佛闪过无数张脸孔。
绝望的哭嚎、麻木的等待、对李氏强征的怨愤心神微微一滯。
一股沉重感,如同无形的枷锁,悄然套上。
“哼!”李长山闷哼一声!炼体十层的气血烘炉轰然爆发。
暗金气血如同焚天之火,瞬间將那一丝杂念焚化。
山河鼎在怀中剧烈一震
鼎口清光大放,更多的精纯愿力涌入,將那丝沉重感暂时压下。
力量还在攀升。
炼气八层初期中期后期!
凝丹虚影已膨胀至鸽卵大小,银光刺目,旋转如飞轮!
距离炼气九层,仅差一线!
但李长山却猛地停下了。
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力量的增长太快了!太容易了!如同踩在云端!
那神魂深处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重枷锁感,虽被气血和鼎光压制,却如同潜伏的毒蛇,让他心惊肉跳!
香火有毒,绝非虚言。
再强行突破,恐根基不稳,后患无穷!
“小!”他低喝一声。
静室外,一直守护的小心有所感。纯净的月华庇佑光环瞬间张开,將静室笼罩!
清凉温润的气息,如同最纯净的泉水,洗涤著李长山躁动的心神,抚平著香火愿力带来的杂念。
在月华光环的守护下,李长山强行压下继续突破的衝动。
他引导著磅礴的灵力,缓缓稳固炼气八层后期的境界。
凝丹虚影光芒內敛,旋转趋於平稳。那股神圣庄严的气息,也渐渐沉淀下来。
他內视丹田。凝丹虚影银光璀璨,根基稳固。但凝丹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暗金色“枷锁”虚影,若隱若现。
那是香火愿力中蕴含的因果业力,被山河鼎强行压制、封印,却並未根除!如同埋入体內的毒刺!
“香火有毒业力缠身”李长山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流转,神性气息瀰漫,却带著一丝沉重与疲惫。
他感受著体內奔涌的力量,远超炼气七层巔峰!足以傲视同阶!但代价也已种下。
他起身,推开静室门。
门外,小纯净的大眼睛担忧地望著他。
“爹你身上有好多好多人的声音好吵好重”
李长山心中一凛。
小的月华灵体,竟能感知到香火业力的纠缠?!
他俯身,轻轻揉了揉女儿的头:“不怕。爹扛得住。”
他抬头,望向祖祠外深邃的夜空。香炉中,青烟依旧裊裊。
洪泽县残存的十数万生灵的信念与业力,已与他血脉相连。
“十九日”
倒计时冰冷。
力量已得。
枷锁已缚。
前路是更惨烈的血火,还是无底的深渊?
李长山握紧了煞灵枪,枪尖暗金锋芒吞吐,映照著他眼中神光。
无论前路如何,这洪泽的天,他必须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