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少年心事
夏日的阳光热烈而慷慨，倾洒在水上乐园。
巨大的泳池如同一块蓝宝石，波光粼粼。色彩鲜艷的滑梯蜿蜒曲折，水四溅，到处都充满了青春活力的欢声笑语。
“呀呼！”
“噗通！噗通！”
几个精力过剩的男孩女孩，不顾一旁管理员的大声呵斥，大笑著从池边一跃而下，溅起巨大的水！
“喂！那边说了不准跳水！”
“快跑快跑！管理员拿著过来了！”
恶作剧得逞的嬉闹声和管理员无奈的追赶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再寻常不过却充满生机的夏日画卷。
庄司正义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泳池边缘的休息长椅上。他穿著一身宽鬆的沙滩衣裤，並没有下水的意思，只是微微眯著眼睛，看著眼前这群无忧无虑肆意挥洒著汗水和激情的朋友们。
不知不觉间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微笑。
“大將！別光坐著啊！一起下来玩水啊！”几个同为剑道部的伙伴在水中用力朝他挥手，大声邀请著。
庄司正义笑著摇了摇头，扬声回应道：“你们玩吧！我看著就好！”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人群，隨即微微一凝。
只见铃木星奈正缓缓向他走来。
这或许是庄司正义认识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她如此，不一样的打扮。
她平日里总是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的柔顺长发，此刻被精巧地盘起，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颈。身上穿的也不再是素雅的校服或连衣裙，而是一套蓝粉相间裙摆式样的活泼运动泳衣，將她青春美好的身段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来。整个人仿佛卸下了平日那份超越年龄的端庄与稳重，多了几分这个年纪少女应有的明媚与活力。
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庄司正义一时间竟有些看呆了。
直到他敏锐地注意到，星奈那微微泛红的耳廓和有些不自然避开他视线的眼神，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有些尷尬地迅速移开了目光，假装看向远处的滑梯。
铃木星奈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但她很快便调整好情绪，走到庄司正义身边，隔著大约一个人的距离，优雅地坐了下来。
“不去水里放鬆一下吗？”她轻声问道，声音如同拂过水麵的微风。
庄司正义笑了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整个人仿佛都鬆弛了下来：“不用了，就这样坐著，看著大家玩，感觉就很好了。”
“是么”铃木星奈没有看他，只是双臂环抱著曲起的膝盖，下巴轻轻抵在膝盖上，目光有些出神地望著泳池中那些嬉笑打闹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片巨大的白云缓缓飘过，恰好遮住了头顶炽热的太阳。一片阴影，无声无息地將並排坐著的两人笼罩其中。
周遭的喧器仿佛瞬间被隔绝，世界变得安静了下来。
“所以正义君，”铃木星奈的声音很轻，如同自言自语般的低喃，却清晰地飘进了庄司正义的耳中，“你这次又是在为什么事情而烦恼呢？”
庄司正义身体微微一僵，脸上的笑容下意识地想要维持，却显得有些僵硬。他打著哈哈试图矇混过关：“烦恼？没有啊，我能有什么烦恼？放假出来玩，开心还来不及呢。”
然而，铃木星奈却突然转过头，勇敢地直视著他的眼睛。那双清澈如秋水般的眸子里，没有半分试探或玩笑，只有满满的认真与担忧。
“从小时候到现在，你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呢。”她的声音温柔，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一旦心里装了什么事，你总是这样”她微微歪著头，模仿著庄司正义平时那副故作轻鬆的样子，嘴角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弧度，“一副微笑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她顿了顿，目光深深望进庄司正义的眼底，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是，正义君你这样笑的时候，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
“这样的笑容，点都不开。”
庄司正义彻底愣住了。
铃木星奈没有再逼问，重新转过头，望著波光粼粼的池水，伸出白皙的脚趾，轻轻点著水面，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阿姨和叔叔肯定也看出来了吧。”她低声说著，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我本来应该像以前一样，保持沉默的。”
“妈妈说过，女人必要的沉默，有时候是一种温柔，可以维护男人的尊严。”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开始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眼眶也微微泛红。
她再次转过头，看向庄司正义，那双总是含著温柔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却盈满了晶莹的水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心痛。
“可是可是我真的好担心你啊”泪水终於不受控制地从她眼角滑落，“你从小就是这样！什么事都喜欢自己一个人扛著！把所有的心事、所有的压力，都死死地埋在心底最深处！”
“但家人和朋友的存在，不就是为了能够一起分享快乐，也能够一起分担烦恼的吗？”
“正义我好害怕”她的声音颤抖著，带著哭腔，“我好害怕你某一天会突然消失，或者被那些沉重的东西彻底压垮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忙都帮不上”
看著铃木星奈这张梨带雨充满了担忧和自责的脸庞，庄司正义那颗可以坦然面对死亡的心，此刻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
他还是第次到星奈流泪。
在他的记忆中，铃木星奈永远是那个端庄坚强如同风雪中傲然绽放的寒梅般的女孩。
她总是温柔地照顾著身边的每一个人，尤其是，他自己。
是她，在他因沉迷剑道而变得孤僻寡言时，一次次主动靠近，耐心地將他重新拉回到日常的温暖中；是她，为了能更好地支持他，默默放弃了自己喜爱的茶道和插，主动担任了剑道部的经理，为他处理所有琐碎的杂务；也是她，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陪著他进行枯燥而艰苦的挥剑练习，直到他最终在玉龙旗的赛场上绽放光芒，
这个女孩，为他付出了太多，牺牲了太多。
一股强烈的愧疚和感动涌上心头。庄司正义有些笨拙迟疑地伸出手，想要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自己那只因为长年累月握剑布满各种细小伤疤和老茧显得粗糙不堪的手掌上时，一股莫名的胆怯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將手缩回去。
但，就在他退缩的瞬间那只柔软温暖的小手，轻轻却坚定地握住了他即將收回的手掌。
铃木星奈拉著他的手，缓缓地贴在了自己湿润而微烫的脸颊上。
一股温暖柔和如同春日溪流般的灵力，顺著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缓缓地流入庄司正义的身体。这股能量並不强大，却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力量，仿佛能抚平一切焦躁与不安，让他那颗一直紧绷著的心，奇蹟般地慢慢鬆弛平静了下来。
“我想要更了解正义。”铃木星奈仰著脸，泪眼朦朧地望著他，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也想要能够帮助到正义。”
“我不想再只能站在远处，看著你个人背负所有了。”
看著女孩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真挚，庄司正义脸上那副习惯性维持带著距离感的微笑，终於一点点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內心深处流露出来带著温柔与释然的平静神情。
他用拇指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该从哪里说起呢？ 是从那个改变命运的夜晚，在剑道馆里他遇见了將会改变他一生带他走向梦想的霸王丸老师。是在体育馆的试刀中，第一次直面那个如同噩梦般妖艷而恐怖的罗將神水姬。是追捕恶徒东乡宗时终於明悟了自己握剑的真正理由。
那些或惊心动魄、或沉重压抑的往事，在庄司正义低沉而平缓的敘述中，如同一幅幅画卷，在他脑海中再次清晰地浮现。
而这一次，伴隨著倾听者那温柔而专注的目光，他仿佛也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过去与选择。
铃木星奈始终安静地听著，没有打断，没有追问，只是偶尔在他提到危险处时，不自觉地握紧了不知何时牵在一起的手。
不知不觉间，两人之间的距离，早已从最初隔著一个人的空隙，变成了肩並肩挨在一起。
阳光不知何时已驱散了云层，重新洒满大地，將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之中。
倾诉，仿佛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將积压在心底的巨石一块块搬开，庄司正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鬆与畅快。
只是，话题最终还是在涉及到苇名那片诡异土地上的冒险时，戛然而止。
关於仙峰寺，关於不死斩，关於那个拔刀即死的可怕诅咒，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或者说不敢说出口。
他不愿让这份刚刚获得的珍贵温暖，再次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
当他从漫长的回忆与倾诉中回过神来时，才惊讶地发现，原本人声鼎沸的水上乐园，不知何时已变得冷冷清清。夕阳將天边染成了绚丽的橘红色，就连之前还在一起玩闹的朋友们，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铃木星奈似乎也回过神来，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瞬间弹出了一大堆未读消息“星奈大小姐，我们就先撤啦~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啦！，加油哦！看好你！，“记得请我们吃喜！，一连串带著调笑的信息，让铃木星奈的俏脸变得通红，如同熟透的苹果，连忙手忙脚乱地將手机屏幕按灭。
换好日常的衣服，两人在乐园出口再次碰面。
不知为何两人之间往日如水一般平静的气氛有了一些莫名的气息总是在对视间令人脸红心跳。
通往各自家方向的电车换乘站台上，夕阳的余暉將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铃木星奈微微低著头，双手有些不自在地绞著衣角，眼神中却充满了某种清晰的期盼，仿佛在无声地催促等待著什么。
庄司正义站在她面前，心臟如同擂鼓般剧烈跳动著。
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可张了张嘴，呀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海中一片空白，平日里修炼剑道时的那份果决与冷静，此刻早已荡然无存。耳根不受控制地烧得通红。
沉默了良久，他仿佛终於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般开口说道：
“那个泳装”
“很適合你。”
话一出口，庄司正义就恨不得给自己一拳！自己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铃木星奈在愣了一下之后，非但没有生气或失望，反而声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雨后初晴的彩虹，明媚而动人。
她抬起眼，娇嗔地白了庄司正义一眼，声音带著一丝甜蜜的无奈：
“笨蛋”
苇名，仙峰寺山门前。
庄司正义很快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霸王丸老师正独自一人，隨意地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手里拎著一个巨大的酒葫芦，对著天边那轮血色残月，悠然自得地独酌。
“老师。”庄司正义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霸王丸闻声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促狭而瞭然的笑容：
面对老师毫不掩饰的调侃，庄司正义窘迫得耳根再次泛红，只能尷尬地挠了挠头。
霸王丸仰头灌了一口酒，语气变得欣慰而感慨：“这样挺好真的挺好。”他看著庄司正义，目光如同看著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平日里你小子总是一副苦大仇深、恨不得立刻赴死去拯救世界的鬼样子，老气横秋的，半点年轻人的活力都没有。“
“年轻人嘛，”他嘿嘿一笑，挤了挤眼睛，“就该去笑，去闹，去”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去做点傻事蠢事，比如”他促狭地看著庄司正义瞬间绷紧的身体，“谈个恋爱什么的！
“老师！”庄司正义终於忍不住，有些羞恼地低喊了一声。
庄司正义下意识地接住，低头一看，掌心躺著一个由黑红两色丝线编织而成的御守护身符。符上散发著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但仔细感知，却又察觉不到任何明显的能量波动。
“老师，这是？”庄司正义疑惑地抬头。
霸王丸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你以为我给你放假，就真是让你纯粹去玩啊？“他指了指那个御守，“这可是老子我拉下脸皮，好不容易从一个老不死的傢伙那里討来的好东西！”
他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你不是说，那个女孩和你说拔出不死斩·拜泪，就一定会死吗？”
“这个玩意儿，”霸王丸用酒葫芦点了点那个御守，“就能帮你扛过那个该死的必死诅咒。”
庄司正义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著手中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御守。连仙峰寺那个神秘女孩都断言无解的必死之局这个小小的护身符，竟然能解决？！
霸王丸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隨意地挥了挥手：“好啦~东西给你了，信不信由你。
去吧，去做你该做想做的事。”他拿起酒葫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將另一个空酒杯推到了石阶的另一边。
“记得，”他背对著庄司正义，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办完事，回来陪老子喝一杯。”
庄司正义看著老师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还是苦笑著提醒道：“老师我还没到法定饮酒年龄呢”
“切！”霸王丸不满地撇了撇嘴，像个闹彆扭的老小孩，“你这小子，真是扫兴！赶紧滚蛋！”
庄司正义忍不住笑了起来，郑重地將御守贴身收好，再次向老师深深鞠了一躬。
感觉休息这一次之后，好像所有的好事都接踵而至了。
他转过身，迈著坚定而沉稳的步伐，再次走向了那座笼罩在不详氛围中的仙峰寺。
就在他即將踏入寺门的阴影时，身后远远地传来了霸王丸洪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迴荡：
“正义！记住老子的话！”
庄司正义脚步一顿，下意识地转过身来。
“向前走！別回头！”
只见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暉下，霸王丸依旧背对著他，只是高高地举起了那只握著酒葫芦的手臂，用力地挥了挥。
不知为何，看著老师那看似豪迈不羈的背影，庄司正义心中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等回来陪老师好好喝一杯把。
（霸王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