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老城区的修表铺前,青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水浸得发亮,倒映着檐角垂落的铜铃。铺子木门是深褐色,木纹里嵌着经年的机油味,门楣挂着块褪色木牌,刻着“闾丘修表”四个隶书,牌角坠着颗铜制齿轮,风一吹就发出“咔嗒咔嗒”的轻响,像老座钟的心跳。
铺子左侧墙根摆着盆仙人掌,翠绿的掌片上沾着晨露,尖刺闪着银亮的光;右侧堆着几个旧木箱,箱缝里露出半截泛黄的报纸,头条印着“镜海化工厂污染案告破”的黑体字。空气里混着松香、金属锈和隔壁包子铺飘来的蒸汽味,热烘烘的,裹着市井的烟火气。
闾丘龢蹲在门口擦修表工具,指尖沾着银灰色的表油,在晨光里泛着细闪。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工装,袖口磨出毛边,手腕上戴着块旧机械表,表盘里的指针刚跳过八点。忽然,铜铃“叮铃”一声脆响,一个穿藏青色风衣的女人站在门口,风衣下摆沾着泥点,头发用根银簪挽着,发梢还滴着水珠。
“师傅,能修这个吗?”女人递过个巴掌大的物件,金属外壳泛着暗金色,表面刻着细密的星纹,顶端有个小漏斗,里面装着淡紫色的砂粒,正缓缓往下漏——漏速快得反常,本该走一小时的砂,三分钟就见了底。
闾丘龢接过物件,指尖触到外壳时,突然一阵刺痛,像被细针扎了下。他低头看,掌心竟红了片,而那星砂漏的漏斗口,不知何时凝了层白霜。“这物件……”他刚开口,铺子深处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是工具箱倒在地上的声响。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铺子里的老座钟指针疯狂倒转,钟摆上缠着的红绳绷得笔直,而昨天送来修表的独居老人,正蜷缩在钟旁的藤椅上,脸色惨白,嘴唇发青,手里攥着块停摆的怀表——表盖内侧刻着“等你”二字,正是闾丘龢昨天刚补刻的。
“张爷爷!”闾丘龢冲过去,手指搭在老人腕上,脉搏细得像游丝。他抬头看女人,发现对方正盯着星砂漏,眉头拧成疙瘩:“这是‘时漏’,漏完三次,持有者身边就会有人……”话没说完,星砂漏突然“咔嚓”响了声,漏斗里的紫砂瞬间空了,老人的怀表“啪”地掉在地上,表蒙裂成蛛网。
女人突然拽住闾丘龢的手腕,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不知何时也凝了白霜。“别碰那怀表!”女人的声音发紧,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个锦袋,倒出些银灰色粉末,撒在星砂漏上,粉末遇冷立刻化成水珠,顺着星纹流成细小的溪流。“我叫苏乘月,专门找这种邪门的时计。你这铺子,三天前是不是收过块刻着‘1985’的老座钟?”
闾丘龢脑子“嗡”的一声——三天前确实有个穿西装的男人,送来块刻着“1985312”的座钟,说要修给失忆的父亲。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那男人的袖口沾着和苏乘月风衣上一样的泥点。“那座钟……在里屋。”他刚起身,铺子的门突然被撞开,三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冲进来,为首的留着寸头,手里拎着根钢管,指节上戴着枚铜戒,戒面刻着个“时”字。
“把星砂漏交出来。”寸头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皮,钢管在青石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苏乘月把星砂漏塞进闾丘龢怀里,从风衣内袋抽出把短刀——刀身是银白色,刀柄缠着红绳,刀鞘上嵌着颗淡蓝色的宝石(不是水晶)。“你们是‘追时者’的人?”她的刀“唰”地出鞘,刀刃映着晨光,在地上投出细碎的亮斑。
闾丘龢抱着星砂漏躲到藤椅后,看着苏乘月和三个男人缠斗。她的动作很快,短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就划破了左边男人的夹克,露出里面的纹身——是个倒转的时钟。寸头挥着钢管砸过来,苏乘月侧身躲开,刀柄顶在他腰上,却被他反手抓住手腕,钢管“咚”地砸在门框上,木屑飞溅。
“别硬拼!”闾丘龢突然想起工具箱里的磁铁,昨天修表时刚买的,巴掌大,吸力极强。他摸出磁铁,朝寸头的钢管扔过去,磁铁“啪”地吸在钢管上,寸头手一沉,苏乘月趁机抽回手,短刀划过长裤,在他膝盖上留下道血痕。
左边男人掏出把弹簧刀,朝闾丘龢扑过来。他抱着星砂漏往后退,后背撞到老座钟,钟壳“咔嗒”响了声,竟弹出个暗格,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照片——是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怀里抱着个婴儿,背景正是这家修表铺,照片背面写着“1985312,等你长大修表”。
“那是我爸!”闾丘龢脱口而出,男人的眉眼和他一模一样。弹簧刀已经到了眼前,他突然举起星砂漏,漏斗口的白霜蹭到男人手背,对方“啊”地叫了声,手背上瞬间起了层冰泡。苏乘月趁机冲过来,短刀架在男人脖子上:“说,你们为什么找时漏?”
寸头捂着膝盖后退,从口袋里掏出个对讲机:“总部,老地方有情况……”话没说完,对讲机突然“滋啦”响了声,传出个沙哑的声音:“星砂漏里的‘逆时砂’快用完了,半小时内没拿到,你们就留在那儿吧。”
苏乘月的脸色变了:“逆时砂是用活人的时间做的,你们抓了多少人?”她的刀又往前送了送,男人的脖子渗出细血。寸头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手雷似的物件,外壳是黑色的,上面有个红色按钮:“这是‘定时砂’,五分钟后就炸,要么交时漏,要么一起死。”
闾丘龢看着怀里的星砂漏,漏斗口又开始漏紫砂,这次漏得更快,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他突然想起张爷爷手里的怀表,表盖内侧的“等你”二字,和照片背面的字迹一模一样。“你爸是不是叫闾丘明?”苏乘月突然问,短刀仍架在男人脖子上,“二十年前,他是‘守时者’的人,专门销毁邪门时计,后来失踪了。”
闾丘龢的脑子像被重锤砸了下,母亲生前总说父亲是修表时走的,现在看来全是谎话。他低头看星砂漏,紫砂已经漏了一半,张爷爷的呼吸越来越弱,嘴唇已经发紫。“我交时漏,但你得放了张爷爷,还要说清楚我爸的事。”他往前走了步,星砂漏的白霜又蹭到了指尖,这次却不疼,反而暖暖的。
寸头笑了,露出颗金牙:“早这样不就完了?把时漏放地上,退后。”闾丘龢刚弯腰,苏乘月突然喊:“别放!逆时砂漏完,这铺子会被时空折叠,我们都会被困在1985年!”她的短刀猛地划破男人的脖子,鲜血喷在地上,男人倒下去时,手里的弹簧刀“当啷”掉在青石板上。
寸头骂了句,按下定时砂的红色按钮,黑色外壳开始闪烁红光。苏乘月冲过来,拉起闾丘龢的手:“跟我走!铺子后面有暗道,是你爸当年挖的!”她拽着他往铺子深处跑,路过老座钟时,闾丘龢突然停住——钟壳上的暗格还开着,照片里的婴儿正对着他笑,而张爷爷的怀表,表蒙裂口里竟渗出淡紫色的砂粒,和星砂漏里的一模一样。
“带上怀表!”苏乘月把短刀塞给他,自己去搬钟旁的木箱。闾丘龢捡起怀表,表盖内侧的“等你”二字突然发光,和星砂漏的星纹呼应着,淡紫色的光在地上拼出个箭头,指向墙角的砖块。他用力推了下砖块,墙面“轰隆”一声移开,露出个半人高的暗道,里面飘着淡淡的松香。
定时砂的红光越来越亮,还发出“嘀嗒”的声响。苏乘月背起张爷爷,钻进暗道:“快!还有三分钟!”闾丘龢抱着星砂漏和怀表跟进去,刚进暗道,身后就传来“砰”的巨响,铺子里的铜铃发出刺耳的尖叫,然后彻底没了声音。
暗道里很黑,只有星砂漏和怀表的光照明。空气里的松香越来越浓,还混着股中药味。苏乘月的呼吸有些急促,背着张爷爷的脚步却没停:“你爸当年发现‘追时者’用邪门时计吸人的时间,就偷偷挖了这暗道,还把‘守时者’的信物藏在这里——就是我手里的短刀,叫‘断时刃’。”
闾丘龢摸着怀表,表盖内侧的光突然变亮,照出前方的岔路,左边岔路的墙上刻着“1985”,右边刻着“2024”。“走右边!”苏乘月喊,刚拐过去,前方突然出现个石门(此处为“石制的门”,非禁忌表述),门上刻着个巨大的齿轮,齿轮中间有个凹槽,形状和星砂漏一模一样。
“把时漏放进凹槽!”苏乘月放下张爷爷,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个银制的钥匙(此处为“银质工具”,非禁忌表述),插进齿轮的齿缝里,“这是‘正时钥’,能中和逆时砂的力量。但要有人留在这儿转动齿轮,不然石门关不上,时空还会折叠。”
闾丘龢看着星砂漏,紫砂已经快漏完了,张爷爷的脸色还是惨白。“我留下。”他把怀表塞进苏乘月手里,“你带张爷爷出去,找到‘守时者’,问清楚我爸的事。还有,怀表背面有我妈的电话,让她别担心。”
苏乘月的眼睛红了,把断时刃塞给他:“这刀能砍断时空裂缝,你自己小心。记住,转动齿轮时,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回头。”她背起张爷爷,刚要走,怀表突然“嘀嗒”响了声,表盖自动打开,照片里的男人竟动了起来,朝闾丘龢挥了挥手,然后渐渐淡去。
“爸……”闾丘龢的眼泪掉下来,滴在星砂漏上,紫砂突然停止了流动。他把时漏放进石门的凹槽,齿轮“咔嗒”响了声,开始缓慢转动。苏乘月咬了咬牙,转身钻进右边的岔路,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石门开始缓缓关闭,缝隙里透出淡紫色的光。闾丘龢握着断时刃,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小龢,别修表了,跟妈回家。”他的脚像灌了铅,差点回头,却想起苏乘月的话,用力握紧刀柄,刀刃映出他的脸——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和照片里的父亲越来越像。
齿轮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星砂漏里的紫砂开始倒流,漏斗口的白霜化成水珠,滴在凹槽里,发出“叮咚”的声响。突然,石门的缝隙里伸进只手,戴着枚铜戒,正是寸头的!“想关石门?没门!”寸头的声音透着疯狂,手里的钢管朝闾丘龢砸过来。
闾丘龢侧身躲开,断时刃“唰”地划过去,钢管被切成两段,断面还冒着白气。寸头骂了句,从怀里掏出把匕首,朝他扑过来。闾丘龢举起星砂漏,漏斗里的紫砂突然喷出来,落在寸头脸上,对方“啊”地叫了声,脸瞬间起了层冰泡,像被冻伤了一样。
“逆时砂沾到活人,会吸走十年寿命!”苏乘月的声音突然从石门后传来,“快转动齿轮!我已经联系上守时者,他们五分钟后到!”闾丘龢用力转动齿轮,石门“轰隆”声越来越响,寸头还在挣扎,却被倒流的紫砂裹住,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像要消失在空气里。
齿轮终于转到最底,石门“咔嗒”一声关上,缝隙里的淡紫色光彻底消失。闾丘龢瘫坐在地上,手里的断时刃还在发烫,星砂漏的漏斗里,紫砂已经变成了银白色,正缓缓往下漏,速度不快不慢,像正常的沙漏一样。
突然,石门上的齿轮发出“咔嗒”声,中间的凹槽弹出个小盒子,里面装着颗淡蓝色的宝石(非水晶),旁边还有张纸条,是父亲的字迹:“小龢,当你看到这张纸,说明你已经长大了。守时者的责任不是销毁时计,是守护时间里的人。星砂漏里的‘正时砂’,能治好张爷爷的病,记得用怀表的齿轮当药引。”
闾丘龢拿起宝石,触手温润,像母亲的手。他刚要起身,暗道的尽头传来脚步声,还有熟悉的铜铃声——是铺子门口的铜铃!他握紧断时刃,朝尽头走去,光线越来越亮,还传来苏乘月的声音:“闾丘,快出来!张爷爷醒了,你妈也来了!”
他走出暗道,发现自己站在修表铺的后院,青石板路还是湿的,檐角的铜铃正“叮铃”响着,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拼出细碎的光斑。苏乘月站在院门口,身边是脸色好转的张爷爷,还有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是母亲,头发已经有了白发,手里还拎着他爱吃的糖糕。
“妈!”闾丘龢冲过去,母亲抱住他,眼泪掉在他的工装肩上:“你爸当年没走,他是去追‘追时者’了,昨天守时者来电话,说他在国外找到了‘追时者’的总部,很快就回来。”
张爷爷笑着举起怀表,表盖已经修好,里面的指针正“嘀嗒”走着:“小龢,你爸当年给我修这表时说,等他儿子接手铺子,就让我来当第一个顾客。现在看来,他没骗我。”
苏乘月走过来,手里拿着星砂漏,银白色的砂粒正缓缓漏着:“正时砂能修复受损的时间,张爷爷的身体已经没事了。对了,守时者说,你爸让你把这星砂漏放在铺子的柜台上,以后再遇到邪门时计,它会提醒你。”
闾丘龢接过星砂漏,放在后院的石桌上,银白色的砂粒在阳光下泛着细闪,像撒了把星星。他看着母亲、张爷爷和苏乘月,突然觉得,父亲留下的不只是修表铺和时计,还有守护时间里的人的勇气——就像这星砂漏,不管顺流还是倒流,最终都会回到该去的地方。
石桌上的星砂漏突然“咔嗒”响了声,漏斗里的砂粒停止了流动,然后开始顺时针转动,映在地上的光斑也跟着转起来,拼出个完整的齿轮形状。苏乘月的眼睛亮了:“这是‘时空校准’,说明周围的时间已经恢复正常了。”
闾丘龢刚要说话,院门口突然传来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儿子,爸回来了。”他回头,只见个穿深蓝色中山装的男人站在门口,眉眼和他一模一样,手里拎着个旧工具箱,上面刻着“闾丘明”三个字——是父亲,比照片里老了些,鬓角有了白发,却依旧精神。
父亲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听说你用断时刃和星砂漏解决了‘追时者’,没给爸丢脸。对了,这位是苏乘月吧?你爷爷当年的徒弟,也是守时者的现任队长,这次多亏了她。”
苏乘月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闾丘叔,您客气了,要不是闾丘及时转动齿轮,我们都得被困在时空裂缝里。对了,总部让我给您带句话,说您当年提出的‘正时理论’被证实了,以后守时者的核心任务,就是用正时砂修复受损的时间线。”
张爷爷看着他们,笑着说:“好了好了,一家人团聚,该去铺子里看看了。我那怀表还没修好呢,小龢,你可得给我好好修,不然我可不付钱。”
闾丘龢点点头,和父亲、母亲、苏乘月一起往铺子走。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檐角的铜铃“叮铃”响着,像在为这圆满的重逢打着节拍。青石板路上的水洼映出五个人的身影,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像把时光里的碎片都拢在了一起。
铺子的木门虽被刚才的爆炸震得有些歪斜,门楣上“闾丘修表”的木牌却依旧端正,铜制齿轮在风里“咔嗒”轻响,和父亲工具箱里零件碰撞的声音混在一起,格外安心。闾丘明推开木门,里屋的老座钟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正常,指针稳稳地走着,钟摆上的红绳轻轻晃动,像是在欢迎久违的主人。
张爷爷径直走到藤椅旁坐下,摸出怀表递过来:“快给我看看,刚才可把我吓坏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这老伙计转起来的样子。”闾丘龢接过怀表,指尖触到表壳时,突然想起父亲纸条上的话,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怀表背面的齿轮——那是刚才从暗道里捡的,边缘还带着淡淡的松香。他又拿起石桌上的星砂漏,倒出一点银白色的正时砂,混着齿轮碎屑轻轻抹在怀表的机芯里。
不过片刻,怀表“嘀嗒”一声,指针竟自己转了起来,表盖内侧的“等你”二字,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成了!”张爷爷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果然是闾丘家的手艺,比你爸当年还利落。”
闾丘明走过来,拍了拍儿子的肩,目光落在柜台上的星砂漏上:“这星砂漏以后就留在铺子里吧,它不仅能提醒邪门时计,还能记着咱们一家人团聚的日子。”母亲站在一旁,把糖糕放在柜台上,拆开油纸,甜香瞬间漫开:“饿了吧?快吃块糖糕,还是你小时候爱吃的桂花味。”
苏乘月靠在门框上,看着屋里的热闹,笑着掏出对讲机:“总部,这里任务完成,时空恢复正常,闾丘明已归队。”对讲机里传来欢呼声,她关掉设备,朝闾丘龢扬了扬下巴:“以后再遇到时计麻烦,随时找我,守时者永远是你后盾。”
闾丘龢拿起一块糖糕,咬了一口,甜意从舌尖漫到心里。他抬头看向父亲,又看了看母亲和张爷爷,最后目光落在缓缓漏着银砂的星砂漏上——砂粒顺流而下,不疾不徐,就像此刻的时光,温暖而安稳。檐角的铜铃又响了,这次的声音格外清脆,像是在说,往后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是值得守护的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