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依旧不放心,叮嘱刘进千万不要拿这件事在汉武帝面前瞎说。
即便他们都知道后仓所作所为,但也只有他们知道,甚至连证据都没有,冒然詆毁后仓,只会让汉武帝觉得太子宫真小人。
这些道理刘进自然知晓,他並不打算在后仓私德问题上做文章,而且要证明史记是司马迁所著太难。
未央宫被白雪覆盖,一片银装素裹,看上去美轮美奐。
刘进披著大擎来到宣室殿。
汉武帝在內殿烧著茶水,看著最近各地来的奏本。
明年將正式开始京察,地方上胡作非为的官吏也日渐减少,看得出来上次刘进提议取消刺史制度,改为两察制度是取得了效果的。
京兆尹及三辅的官吏也没有再闹出什么么蛾子,百姓怨恨官府的声音也在减少。
当然,这是有意隱瞒还是事实就是如此,谁也说不清楚。
明年的京察该组织哪些人?汉武帝现在已经开始在考虑。
“孙参见皇祖父。”
大殿传来刘进的声音,汉武帝嗯了一声,问道:“有什么事?”
刘进道:“皇祖父,我有个不情之请。”
“那就不要请。
刘进觉得还是不能和汉武帝太客气了,於是道:“俺想看看后仓编纂的史记。”
“知道了。”
“回去吧。”
“额。”
刘进脸无语:“要么在这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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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打扰朕,回去吧,朕让后仓给你送过去。”
“好吧。”
曲台。
“师,陛下让您將史记送给太宫,皇孙去陛下那请求要看看史记。”
后仓满不在乎的道:“嗯。”
“老师。”
匡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道:“司马迁去过太子宫。”
后仓蹙眉看著匡衡,问道:“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匡衡赶忙道:“学生只是担忧司马迁会蛊惑太子宫,皇长孙又忽然问你要史记观看,恐怕目的不简单啊。”“
后仓淡淡的道:“能有什么不简单?他还能从我著作的书上找出我的过错不成?”
“亦或者他想帮著司马迁污衊我不成?”
“书是我著作的,我怕什么?”
后仓起身,抱著史记,直奔太子宫而去。
当刘据和石德听闻后仓要来送书,两人並未去见后仓,让刘进单独会见了后仓。
中厅內。
后仓將书籍呈给刘进,刘进笑著道:“后仓博士,请坐,喝茶。”
“多谢皇长孙殿下。”
刘进不急著去看史记,笑著问道:“听闻这书是你了四年著作完成?”
“是。”
后仓恬不知耻的开口。
刘进继续问道:“收集这些史料不容易吧?从哪收集的?”
后仓回答滴水不漏,他道:“此前在地方上收集了许多,来到长安后又在曲台收集了一些。”
“说四年其实不尽然,前前后后估摸年时间。”
刘进感慨:“十年啊,人生有多少十年。”
“了这么多著成本书,最后却被別拿,后仓博,你觉得可耻吗?”
后仓丝毫不恼怒,淡淡的道:“皇长孙,史记已给你送来,若无別的事,老夫便告辞了。”
刘进噢了声,道:“好的,那我不送你了,我来看看你的大作。”
“告辞。”
后仓淡定离去,对刘进的话丝毫不放在心里,对刘进似乎也没那么尊敬,毕竟他们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维持表明关係就可以了,没必要说太多的废话。
想套老夫的话?想让老夫愤怒失了分寸?这点小伎俩也敢在老夫面前耍?
后仓觉得这名皇长孙未免太年轻了,太异想天开了。
刘进莞尔一笑,然后翻开了史记观看,他並没有仔细去看內容,翻的很快,確定和他在后世看的一样后,他放心了,缓缓地將史记合上,脸上露出了微笑。
到傍晚掌灯时分,刘进再次去了未央宫。
“参见皇祖父。”
汉武帝问道:“你不是在看史记吗?怎么又来了?”
刘进道:“皇祖父,我来揭发后仓的罪行的。”
內殿陷入短暂安静,汉武帝语重心长的道:“你想说什么?史记是別人著作?有证据?”
刘进一愣,看来皇祖父对这些事已经知晓了。
“若没有实际证据,就不要胡乱语,这会让人觉得你很蠢。”
刘进忙不迭道:“皇祖父,我並没有要说这个。”
“那你要说哪个?”
刘进沉默刻,才开口道:“这个文章中,记录了太多逆不道的东西。”
“其是非颇谬於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如此之言。“
汉武帝眉宇微蹙,这些话的意思是:论述治国大道则推崇黄老之术而不给六经应有的重视,记敘游侠时则忽略本分的士人而讚扬奸诈的梟雄,在评价经济活动时则讚美富足奢华而对贫贱表示不屑。
不过这只是一家之言,儘管和主流思想不相符,说出去也只能让读书人抨击后仓,仅此而已。
“所以你想用这些话,来攻訐后仓?那你不该和朕说,朕管不了这些,你应该去和外面那群读书人说。“
刘进摇头,他继续道:“还有。”
“从《本纪的第一篇来看,其著作的內容是从黄帝到尧舜禹如何的相互禪让天下,核心思想在一个“让”字。”
“再看《世家,明明齐国的齐世家当排第一,亦或者不写鲁国的鲁世家—但他却將一个不起眼的吴国,仅仅只是一个江南地方的小国放在最前?为什么?因为吴世家的开创者曾经让过王位,这里面也是一个让字。“
“《列传杰出人物多得很,为什么第一篇不是孔子、老子,而是伯夷叔齐,因为这两兄弟之间也是互相谦让王位,所以三种体裁三个开头都有同一个主题,同一个字就是“让”。”
汉武帝从最初的迷茫,到最后面色越来越红润,双拳在袖笼內紧握。
如果说前面的他都可以不在乎,那公天下的思想是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他声低沉,淡漠的对左右道:“把书拿给朕!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