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里的灯光被调暗了些，只留下几盏柔和的壁灯，营造出宁静的氛围。
所有的惊心动魄似乎都已过去，只留下新生命带来的静谧与美好。
唐囡囡因为极度的疲惫和放松，已经沉沉睡去，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呼吸却平稳而绵长，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的笑意。
她身边的婴儿床上，并排躺着两个刚刚清理干净、包裹在柔软襁褓里的小家伙——大宝和二宝。
他们似乎也耗尽了力气，闭着眼睛，小嘴巴偶尔蠕动一下，睡得正香。
而不远处的保温箱里，他们的小公主，小小的身体连接着精密的监护仪器，胸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各项生命体征在屏幕上稳定地显示着。
司空瑾坐在唐囡囡的床边，姿势维持了很久，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先是久久地停留在妻子恬静的睡颜上，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然后，他缓缓移开视线，落在旁边婴儿床里那两个红扑扑、皱巴巴的小脸上。
最后，他的目光越过他们，定定地落在保温箱里那个最娇小、最需要呵护的小女儿身上。
五个。
他和囡囡的孩子。
他们真的做到了。
从得知三胞胎时的震惊狂喜，到孕期小心翼翼的守护，再到刚才产房里那漫长而煎熬的等待，看着她承受极致的痛苦，听着宝宝们先后降临人世的啼哭，以及小女儿出生时那微弱的哭声带来的揪心……
所有积压的情绪，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在这一刻，当一切都尘埃落定，当他确认他生命中最重要四个人都安然无恙时，终于冲破了那层名为“冷静”和“强大”的外壳，轰然爆发。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喜悦、极致心疼、深沉爱意和如释重负的酸楚，猛地涌上鼻腔，冲进眼眶。
这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面对枪林弹雨都未曾变色的男人，这个习惯了掌控一切、喜怒不形于色的司空总裁，此刻，眼眶迅速泛红，积聚的水汽越来越重。
他猛地低下头，用宽大的手掌死死捂住自己的脸，试图阻止那汹涌而来的泪意。
但滚烫的液体，还是不受控制地从指缝间溢出，顺着他的手背，一滴，两滴……迅速滑落，砸在他昂贵的西裤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压抑的、低沉的哽咽声，在寂静的产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是见证生命奇迹的震撼，是对妻子无尽付出的心疼与感激，也是对自己之前无能为力的后怕和释然。
他司空瑾，何德何能，能拥有如此珍贵的她，和这三个天使般的宝贝。
“阿瑾？”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
唐囡囡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或许是感受到了他极力压抑的情绪波动。
她看着他低着头、肩膀微颤的样子，看着他指缝间渗出的湿意，愣住了。
她从未见过他流泪。
一次都没有。
在她心里，他永远是强大的、冷静的、无所不能的。
可现在……
她的心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酸软和心疼填满。
她艰难地、慢慢地抬起虚弱无力的手，轻轻覆在他紧捂着脸的手背上。
她的手很凉，触碰到他温热潮湿的皮肤时，两人都微微颤了一下。
司空瑾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没想到她会醒来，更没想到会被她看到自己如此失态的一面。
他下意识地想别开脸，想掩饰。
“阿瑾……”
唐囡囡的声音更轻了，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和难以言喻的温柔。
“看着我，好不好？”
她的指尖，在他紧绷的手背上，极其轻柔地摩挲着。
那细微的触碰，带着神奇的安抚力量。
司空瑾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弛下来。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捂着脸的手。
抬起头的瞬间，他甚至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灯光下，他深邃的眼眸泛着明显的红血丝，眼眶湿润，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平日里冷峻刚毅的脸庞，此刻写满了脆弱和……一丝罕见的狼狈与赧然。
唐囡囡看着他这副样子，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击中，酸涩得厉害，自己的眼眶也跟着红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同样疲惫却无比温柔的眼睛，静静地、包容地凝视着他。
然后，她用尽力气，抬起手，指尖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为他拭去那冰凉的泪痕。
她的动作那么轻，那么柔，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傻瓜……”
她声音哽咽，却带着满满的爱意。
“哭什么……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吗？”
看着她温柔的笑容，感受着她指尖的抚慰，听着她带着哭腔却充满力量的话语，司空瑾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
他猛地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身上的仪器和伤口，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
滚烫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浸湿了她病号服的衣领。
他紧紧抱着她，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全世界，身体因为情绪的宣泄而微微颤抖。
“囡囡……谢谢你……”
他的声音闷在她的颈间，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
“谢谢你……平安……”
谢谢你，没有离开我。
谢谢你，给了我这么美好的礼物。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最简单的几个字，和无法控制的泪水。
唐囡囡感受着颈间的湿热和他身体的颤抖，心脏疼得一抽一抽的。
她明白了。
他是在害怕。
害怕失去她，害怕失去孩子。
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男人，也有着他最深沉的恐惧和软肋。
而她，和他的孩子们，就是他的软肋。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一遍又一遍，轻柔地拍抚着他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无声地告诉他，她在，他们都在。
不知过了多久，司空瑾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他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快速用手背擦掉脸上残余的泪痕。
再转回头时，虽然眼眶依旧泛红，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只是那里面，多了几分难以化开的柔情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吵醒你了？”
他的声音还有些哑。
唐囡囡摇摇头，心疼地看着他：
“是不是吓坏了？”
司空瑾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感受着她的温度，深深地看着她：
“嗯。”
他坦诚地承认。
“很怕。”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闭了闭眼，声音低沉：
“看到你那么疼，那么辛苦……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听到小女儿哭声那么弱……”
“囡囡，我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
唐囡囡的眼泪终于也落了下来。
她凑上前，轻轻吻了吻他湿润的眼角，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都过去了……”
她轻声说。
“我们现在很好，宝宝们也很好。”
“嗯。”
司空瑾深吸一口气，直起身，目光再次投向旁边的婴儿床和保温箱。
看着那三个小小的人儿，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柔软，充满了初为人父的慈爱和骄傲。
“你看他们，”
他的唇角，终于扬起了一个真切而温暖的笑容，带着泪光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
“我们的孩子。”
唐囡囡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辉。
“嗯，我们的孩子。”
产房里，灯光柔和。
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的母亲安然入睡，初来乍到的三个小天使静静安眠。
而那个刚刚流过眼泪的父亲，守在他的妻儿身边，紧握着妻子的手，目光温柔地流连在每一个家人身上。
这一刻，所有的泪水都化为了幸福的见证。
铁汉的柔情，比任何誓言都更加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