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秋日投河!断臂求生沉一贯(求月票)
深夜。
沉一贯听完丝绸商胡德讲完雇凶杀人的所有细节后,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虽没做过刑名,但却了解锦衣卫的能力。
锦衣卫找到那三名凶手只是时间早晚而已,除非后者全被杀掉。
但整个北直隶都在通辑三人,沉一贯与胡德根本没有杀人灭口的能力。
一旦三名凶手被抓,胡德必将暴露。
沉一贯相信,锦衣卫仅凭那袋金豆子就能查到胡德身上,查到胡德,就意味着这盆脏水会泼到他的头上。
如今,是黄泥沾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他必须自救。
沉一贯看向胡德,道:“你先回去,待我打听打听情况。切记,少出门,不可再去赌坊,不可再使用金豆子!若三名凶手被抓,我第一时间送你离京,送你到海上躲几年。”
“好,好!但愿那三名凶手供不出我!”胡德悬着的心顿时安稳了一些。
他等的就是沉一贯这句话,就是想与沉一贯捆绑在一起。
他虽有钱,但论探查官府情报,沉一贯远胜于他。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离京的,真到了不得不逃的地步,要想偷渡到海上,必须依赖沉一贯的人脉。
随即,胡德就离开了沉宅。
沉一贯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思索着如何解此危局。
他不象胡德那样抱有侥幸心理。
胡德觉得锦衣卫不一定能抓到凶手,即使抓到了也不一定供出他,真要将其当作怀疑对象时,他还能靠着沉一贯的情报逃到海上。
而沉一贯打从心里不愿与胡德捆绑在一起。
一旦他帮了胡德,就会成为刺杀沉尧山的帮凶。
依照小万历对沉家父子的特殊对待,帮凶之罪,就足以让他身败名裂,陷入牢狱。
“不如坦白!不如早些坦白!”沉一贯喃喃说道。
沉一贯坐在书房中,一夜未眠。
待到四更天,他洗漱一番,换上官服,奔向翰林院。
今日是沉一贯担任轮值日讲官的日期。
他来到文华殿后,依照提前准备的教案,非常顺畅地讲完了课。
在一众日讲官散去后,沉一贯告知小宦官方平称有要事向小万历汇禀。
片刻后。
沉一贯在小宦官方平的引领下,来到文华殿偏殿,小万历的面前。
此刻,乃是小万历的休息与独处时间。
片刻后,小万历就要去正殿批阅奏疏。
到时,当值阁臣王锡爵、申时行,还有负责起居注的翰林侍讲王家屏都会在一旁候着。
“沉侍讲,有何要事不能在日讲结束时直接说,非要单独面见朕呢?”小万历疑惑地问道。
扑通!
沉一贯重重跪在地上。
“陛下,臣————臣————臣找到刺杀沉阁老父亲的幕后主使了!”
“什么?幕后主使是何人?”小万历面带诧异。
石青还未曾宣告抓到那三名凶手,也未曾查到那个坐在马车里的中年人,沉一贯竟称找到了幕后主使,简直匪夷所思。
“陛下,幕后主使是京南绸缎商胡德胡有为。”
“昨晚,臣放衙之后,返回家宅,臣的同乡,与臣吃过数顿饭的绸缎商胡德找到了臣————”
沉一贯将昨晚胡德自爆为幕后主使者并寻他帮助,否则便栽赃他的事情,一字不漏地汇禀给了小万历。
汇禀完毕后。
沉一贯继续道:“陛下,臣作为先帝门生,陛下的日讲官,绝不可能做此苟且之事。然胡德只因臣在私下的酒宴中说了几句羡慕沉阁老政绩的话语,便欲将此事栽赃到臣的身上,臣冤枉啊!
“陛下,臣承认,政才远不如沉阁老,臣亦承认那晚酒后,确实说了几句冒犯沉阁老的话语,但臣绝对没有加害沉阁老父亲的打算,臣向来都是支持新政的,望陛下明察秋毫!”
嘭!
沉一贯说完后,朝着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
昨晚,他思索一夜,知要不背此锅,必须要从速坦白,且要在小万历面前坦白。
一旦凶手被抓再坦白或被锦衣卫抓到诏狱审讯,就晚了!
锦衣卫为立功,绝对不会听他如此真诚但却没有实证的解释。
小万历听完后,想了想后,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若无罪,朕不会冤枉你,你若有罪,朕也绝对不会轻饶你,朕立马就派人抓捕绸缎商胡德,你暂且退下,如常处理公务,若涉及到你,锦衣卫必会通传!”
“臣————臣遵命!”沉一贯叩首之后,退出文华殿。
“宣石青!”沉念朝着一旁的方平说道。
片刻后,沉一贯走出了禁中。
此刻的他,非常难受。
如他预想的一样,小万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对他没有表达出丝毫信任感,更没有安慰他一句。
“看来,只能以死证清白了!”沉一贯喃喃说道。
沉一贯回到翰林院后,迅速写了一封昨晚便打好腹稿的绝笔信,然后将绝笔信揣在怀里,来到皇墙东南角的金水河畔。
绝笔信的内容是:他再次强调自己是清白的,并表明自己入仕以来,爱惜羽——
毛,从未做过任何私德有瑕之事,因不能自证清白,作为小万历的日讲官,他不容许后人称小万历的日讲官品行败坏,雇凶杀人,故而他决定以死证清白。
当然,这个死是假死,是为了表达态度,是为了获得怜悯。
他若真想求死,就不会选择跳河,而应选择在屋内上吊或服毒自尽。
当沉一贯走到金水河畔后,不由得一愣。
他明明记得往昔河畔有诸多兵卒,而今却一个都没有。
而他所站的这个位置,处于拐角,跳下去都没有人能看到。
他若朝着人多的地方投河,又显得有表演的成分。
沉一贯想了想,道:“为了保留官身,只能拼一拼了!”
当即。
沉一贯脱去官服官帽官靴,将绝笔信放在最上面,站在河畔处猛地一跳。
唰!
河水冰凉,瞬间就淹没了他。
沉一贯完全不识水性。
他跳下去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是自杀,自杀就不能扑腾,而不扑腾,就不会有人看到,且会很快被水淹没。
噗!噗!噗!
眨眼间,沉一贯便喝了好几口河水,被呛得完全无法呼吸。
不到片刻,他便没了意识。
就在这时,准备前往翰林院的沉念路过了此处。
他先是看到一套官服官帽和一封信,还未曾看信封上的内容以及官服是几品,就看到河里面竟然漂着一个人。
他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无其他人。
“这————这————是掉河里了?”沉念迅速脱去官衣,然后跑到掉河者的河岸位置,跳入河中。
沉念擅泳。
很快就游到了落水者身旁,他先抓紧落水者的腰,然后将其手臂挂到自己的肩上。
这一刻,他才看清落水者的相貌。
“沉侍讲?”沉念颇为意外,此刻的沉一贯已经完全昏厥,生死未知。
此刻,沉念有些不想救了。
因为他知晓沉一贯一直与他作对,且此人精于党争,蒙上钳下,日后乃是浙党领袖,小万历后期怠政与他的不作为分不开关系。
就在这时,数名锦衣卫从远处跑了过来。
看到沉念在河里,二话不说,扑通扑通都跳进了河。
沉念无奈。
只得与锦衣卫一起将沉一贯救上了河。
随后,两名锦衣卫便对沉一贯进行急救起来。
沉念上岸后,一名锦衣卫很快从不远处拿来一套干净的衣服,还有一条毛巾。
沉念换上衣服,用毛巾擦拭着头发,然后怀着好奇心,将沉一贯官服上的那封信拿了起来。
信封上面写着:臣沉一贯绝笔,请陛下亲览。
有此话在,沉念自然不能擅自撕开信戳,只得告诉一旁的锦衣卫,将信交给小万历。
沉念搞不懂,沉一贯为何要跳河。
刚才他要不下河救人,沉一贯可能就顺河漂流,大概率会被淹死。
“咳咳————咳咳!”
就在这时,沉一贯吐出一口河水,缓缓醒了过来。
沉一贯睁开眼,看向周边的锦衣卫,心中长呼一口气。
他的计策成了。
“救我作甚?救我作甚?让我去死!让我去死!”沉一贯一脸悲伤,作势又要跳河。
这时,沉念的声音悠悠响起。
“沉侍读,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让你如此想不开?”沉念走到他的面前。
沉一贯看向沉念湿漉漉的头发,以及穿着的不太合身的便衣,不由得一愣。
“沉阁老,你也跳河了?”
一旁的锦衣卫连忙解释道:“沉侍读,是沉阁老救了你,若我沉阁老救你,恐怕————恐怕————”
听到此话,沉一贯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沉念救他,更显得他求死心切。
然而沉一贯脸上还是一副悲伤的表情,喃喃道:“救我作甚?救我作甚?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沉念感觉沉一贯有些癫。
“沉侍读可能是脑子里也进水了,你们拦着点他,别再跳河了!”说罢,沉念便离开了。
没多久。
小万历看到沉一贯的绝笔信,以及知晓了其跳河未遂被沉念所救的事情。
“莫非,他真是清白的?”小万历喃喃说道。
临近正午。
锦衣卫在正阳门外、顺天府衙外、三法司门外、各个城门外,张贴告示:称三名刺杀沉尧山的凶手已被锦衣卫抓到,并押进诏狱。
很快。
沉念又得到消息:刺杀案的疑似幕后指使者也被抓入诏狱,正在审讯中。
就在沉念疑惑锦衣卫效率惊人的同时,他又听到了沉一贯被锦衣卫带往诏狱的消息。
“我爹被刺,与沉一贯有关?”沉念喃喃自语道。
很快。
沉一贯跳河未遂被沉念所救以及被锦衣卫带到诏狱的消息就在京师各个衙门传扬开来。
官员们都在猜测缘由,但锦衣卫却未放出任何消息。
午后,内阁值房,二楼大厅。
在张居正的讲述下,殷正茂、王锡爵、申时行、沉念知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o
目前,三名凶手身份已确定,沉尧山与顾东行还去诏狱指认了一番。
另外,雇凶杀人的绸缎商胡德在凶手马汉勇的声音指认,家中金豆子与凶手手中金豆子一致,以及曾多次出入京南赌坊的联合证据下,也已认罪。
不过,他称自己的幕后主使者是沉一贯。
而沉一贯又是率先揭露胡德为幕后主使者的人,且他称对方是栽赃陷害。
目前,此案唯一不清楚的点。
就是沉一贯到底是最终的幕后指使者还是被冤枉了。
殷正茂撇嘴道:“哼,还学老夫跳河,凡跳河者,都是不想死的,若真想死,他应去上吊或服毒,子珩,你就不应该救他!”
——
“他跳河不太象是假的,我若不救他,可能他就真被淹死了!”沉念一脸认真地说道。
殷正茂不喜沉一贯这种八面玲珑的人。
不过,张居正、申时行、王锡爵三人都觉得沉一贯能力还行。
“殷阁老,子珩,我觉得沉侍读干不出来此等无耻之事,咱们等诏狱审讯的消息吧,若真是他干的,咱们绝对不轻饶他!”申时行说道。
张居正点了点头,道:“此事不应涉及私人喜恶,咱们都静等真相吧!”
张居正心中是不想一位翰林侍讲兼日讲官出这类丑事的。
近黄昏,文华殿内。
小万历坐于御座之上,冯保站于一旁,下面的石青将审讯的具体情况汇禀给了小万历。
丝绸商胡德称正是因沉一贯在酒宴上告知他,杀掉沉尧山可使得沉念回家丁忧,可使得朝廷一系列偏向底层百姓而对民间富商苛刻的政策停下,可使得尧东——
商行衰落,民间商贸再次恢复如常,他才雇凶杀人。
而沉一贯则拒不承认自己是刺杀沉尧山的幕后指使者。
因二人都找不出证据与证人,故而审案的进度也就迟缓了下来。
小万历想了想。
“石青,你觉得沉一贯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可能会做此事吗?”
石青想了想。
“陛下,沉侍读与人为善,在官场人缘极好,不过————不过他经常与浙籍官员、商人、士子聚会,有————有结党营私之嫌!”
“至于他是否为幕后指使者,臣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胡德如此说是为了减罪,外加沉侍读做事保守,应该不会做这类孤注一掷的事情,但也有可能酒后丧心病狂,指使此事。”
石青根据审案时的感觉,说出了心中所想,但都留有馀地。
这时,小万历看向一旁的冯保。
冯保拱手道:“陛下,若无实证,便应从宽,不过诋毁阁臣之罪,却是板上钉钉的。至于所谓的结党营私之嫌,老奴认为不过是一些不得志官员抱团取暖罢了!”
听到此话,小万历眼前一亮,突然想起近日看的一本街头小册子,上面有一句话:党争亦不可免,惟在君心默运,使其相攻而不相合。
此话直白来讲就是:历朝历代,党争都不可以避免,高明的帝王要使得不同派系互攻互揭,而不能让他们联合。
小万历突然意识到,要想控制沉念避免其势大,发展成为张居正那样,最好的办法就是为他寻一个对手。
而沉一贯就是一位非常合适的人选,且他能借由此事,让沉一贯对自己忠心耿耿。
顿时,小万历知晓该如何处理此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