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岁安看着女儿沉静的眼神,里面是笃定的光。
他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好。”他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那就交给你了。我去与王县令分说清楚,这事不经过他,是不行的。”
他起身,目光掠过一旁努力维持仙风的李道一,和眼珠子乱转的钱丢丢,对着他们微微颔首,笑了笑。
那笑容温和,却让师徒俩同时打了个寒颤。
李道一赶紧把徒弟不老实的爪子拍掉,干咳两声,眼观鼻,鼻观心
白岁安大步离去。
白羽微没有立刻开口,她的目光落在钱丢丢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这小家伙看似跳脱,眉宇间却有一股寻常孩童没有的清灵之气。
她看得有些出神,思绪不由飘散开去……
几日前,她拿着从这小孩儿处购得的第一张所谓“清心符”,心里终究是没底。
便借着闲谈,请裴永和俞三两位走南闯北、见识广博的掌柜“掌掌眼”。
裴永眯着眼,胖手小心翼翼不敢触碰那粗糙的符纸:
“符纸粗劣,象是学徒练手之作。可这笔锋走势,隐隐含韵,有点意思……”
俞三更直接,取出个巴掌大的非金非木罗盘,小心靠近符录。
只见盘上指针微微一颤,竟泛起一丝极淡的白芒。
“灵光虽弱,却纯正温和,确是沾染了灵气的符纸无疑!”
俞三语气带着惯常的精明,却也有一丝确认后的郑重,
“白姑娘,此符从何而来?
虽是效用几近于无的废符,但能制成,说明制符者已能引动灵气,算是摸到了门坎!”
裴永也点点头,下了定论:“东西是真,可惜,没什么大用,唬唬外行还行。”
她当时只是浅浅一笑,不动声色地将符录收回:
“偶然得之,既是真品,小女子便放心了。”
虽被评定为“废符”,她心中却雪亮。
有用无用,得分人,分时候。
钱丢丢已经迈入胎息境界,灵觉敏锐,能察觉到白羽微那打量的目光,被这样子盯着后背真的是凉飕飕的。
【这家子人,真的奇怪,那眼神好可怕!】
“羽微姐姐?”钱丢丢忽然缩了缩脖子,疑惑地抬头,打断了白羽微的沉思,
“你……你看俺干啥?有啥事吗?”
白羽微骤然回神,眼底的审视瞬间化为温和的笑意,仿佛刚才的走神从未发生。
她看着钱丢丢那张尚带稚气却眼神清亮的脸,心中低语:
“想不到,这小家伙,竟真是个小修士……”
她敛起心思,走上前,声音放柔了些:
“没什么,只是想起些事情。丢丢,你之前给我的那种‘清心符’,还有吗?姐姐想再买几张。”
“有有有!”钱丢丢立刻忘了刚才那点异样,来了精神,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献宝似的递过去,
“白姐姐,给!都是我新画的,可费劲了!”
白羽微接过那叠符录,指尖传来熟悉的粗糙触感。
她仔细看了看,笔触依旧稚嫩,但符文间那微弱的灵光做不得假。
“画得很好,”她将符录小心收好,对眼巴巴望着她的钱丢丢温和一笑,“姐姐全要了。”
一旁的李道一捋着稀疏的胡子,眼睛眯成了缝,心里乐开了花:
【嘿!丢丢这傻小子,练手的玩意儿也能换钱!这下酒钱有着落喽!】
客栈雅间,茶香袅袅。
裴永和俞三看着白羽微再次拿出那熟悉的黄色符纸,眼神平静,远不如上次热切。
“白姑娘,”裴永胖脸上笑容依旧,语气却带着商人的审慎,
“这符录,上次我等已瞧过,确是蕴含一丝灵气。只是……效用着实有限啊。”
俞三也微微颔首,补充道:“此物于我等行商,并无大用。”
白羽微神色不变,将符纸轻轻置于桌上,语气平和自然:
“二位掌柜法眼如炬。此符确是家弟玄宣的练手之作。他在京城,蒙韩子恒先生收入门下修行,初窥门径,让二位见笑了。”
“韩子恒先生的高足?”俞三眉梢微动,与裴永交换了一个眼神。
韩子恒的名声,他们自然知晓。
只是不知这白家三子竟然拜入其门下。
如今这符录虽陋,但若真是那白玄宣所制……
裴永沉吟片刻,胖脸上笑容深了些:
“原来是令弟之作。年纪轻轻便能引动灵气制符,令弟前途不可限量啊。”
白羽微见时机已到,顺势轻声道:
“不瞒二位,家中近来欲盘下一宗产业,手头尚缺四万两周转。想以此符十张外加码头三年利润为凭,向二位暂借,一年内必连本带利奉还。
不知二位可否行个方便?”
裴永与俞三再次对视。
四万两,不是小数目,但于两家而言,也非伤筋动骨。
这符录本身价值不大,关键在于他证明了白家身后有能制符的修士。
在这大势将起的时代,修士是值得交好的。
韩子恒弟子这名头若为真,那更是值得掂量。
【就当是结个善缘。】裴永心想。
【赌一把白家日后气象。】俞三暗道。
“白姑娘开口,这个面子裴某必须给。”裴永笑道,“我裴家可出一万五千两。”
俞三接话:“俞家也出一万五千两。利息就按行规即可。”
白羽微浅浅一笑:“多谢二位掌柜。日后家弟若有进益,定不忘二位今日之情。”
两人拱手还礼,心中各有盘算。
这笔借款,权当是对白家那身后之人的一份投资了。
县衙后宅,书房。
王县令听着白岁安的来意,端着茶杯的手半晌没动。
“岁安啊,”他放下杯子,揉了揉眉心,
“不是本官不帮你。上次扫荡磐门,那是……上面有示意。”他指了指天,“可刘家……”
他压低了声音:“刘坤的底细,你我都清楚。本官致仕在即,何必再去惹这身骚?”
白岁安神色不变,给他续上热茶:“大人的顾虑,我明白。只是……”
他声音也低了下来:
“大人,肃清磐门,动手的终究是城防军。这笔帐,刘坤会不会记在心里?
待大人致仕,无官身护体,他若翻起旧帐……”
王县令眼皮跳了一下,沉声道:“那可是十三皇子下的令!”
白岁安恍若未闻,继续道:
“再者,这码头,以前是磐门的,说白了,就是云家的。
如今大人占着三成利,云家岂会不知?他们若想收回,会因大人退让就手下留情吗?”
他顿了顿,看着王县令微微变色的脸:
“与其坐等别人清算,不如趁着手中有权,先断了这祸根。抄了刘家,大人既得实惠,又能绝了后患。”
王县令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许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复杂:
“你呀……真是一张利嘴。罢了……此事,容本官再细想想,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