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父,”
枯荣大师背对着他,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丝警示,“此图所载,乃老讷所修之‘枯荣禅功”,观想之法凶险异常,易引人堕入枯寂幻境,心神损耗。非心志坚毅、禅定有成者,切莫久观,以免扰了自身修行。”
他感知到虚若在壁画前驻足,出于善意出言提醒。
虚若闻言,却并未移开目光,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半枯半荣的意境,口中随意应道:“大师放心,小僧就是看看,觉得这画儿挺有意思。一半生机勃勃,一半死气沉沉,凑在一起却不别扭,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枯荣大师微微摇头,只当这少年僧人好奇心重,未必真能理解其中深意,便淡淡道:“此乃老讷师门所传禅功,据经文所述,共有四重境界。”
“初为‘常青”,生机外显,如松柏长青,乃是根基,却未得枯荣真意。”
“其二便是老讷如今所处之‘半枯半荣”,寂灭与生机并存,相互制衡,亦是相互印证。”
“至于其三‘非枯非荣”,其四‘亦枯亦荣’,已是超脱形骸、心合自然的无上妙境,只存于经典记载,非凡俗所能企及了。”
他言语之中,带着一丝对更高境界的向往,也有一丝自身困于“半枯半荣”多年的萧索。
然而,他话音落下,却未听到虚若的回应,静室之中,只剩下一种奇异的寂静。
枯荣大师心生感应,眉头微,正欲再次开口。
忽然,他察觉到身后虚若的气息,竟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变化!
初时,那气息平和温润,如同春日暖阳,生机盎然,正是“常青”之象。
但转瞬之间,那勃勃生机竟急速内敛、沉降,仿佛万物凋零,步入深秋严冬。
一股极其精纯的枯寂之意弥漫开来,让他这修习枯荣禅功数十载之人,都感到一阵心惊!
这还没完!
那极致的枯寂并未持续太久,就在其达到顶点,仿佛要彻底归于死寂之时,一点微弱的生机,如同黑暗中燃起的星火,竟又从那绝对的“枯”中悄然萌发!
生机由弱渐强,由内而外,缓缓流转,虽不炽烈,却坚韧无比,带着一种循环往复、
永不停歇的韵味。
枯寂与生机,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在虚若身上不再是泾渭分明的“半枯半荣”,而是如同阴阳鱼般自然流转,相互滋生,浑然一体!
【你听闻枯荣禅功四境之述,观摩壁画意境,感应枯荣大师周身气息流转,结合佛法“无常”、“无我”之理与自身对阴阳二气的精妙掌控,你已洞悉枯荣禅功之精髓!】
【你发现此禅功立意高远,然原版过于强调“枯”之寂灭,易使生机内敛过度,有违自然流转、生生不息之道,故难以突破“半枯半荣”之桔,更湟论其后玄境。】
【你结合易筋经之浩大绵长、阴阳磨之轮转妙旨,优化其修炼法门了,使枯荣转换更为自如圆融于寂灭中深藏蓬勃生机种子,于生机内蕴含敛藏沉淀之机,心神锤炼之效倍增,而无生机停滞或心陷枯寂之患,直指“非枯非荣”、“亦枯亦荣”之终极妙谛!】
刹那间,枯荣禅功的奥秘乃至其超越原版的优化路径,已尽数了然于胸。
虚若周身那奇异的气息变化也缓缓平复,最终归于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枯荣轮转只是幻觉,但他整个人却似乎更加深邃内敛,眼眸开阖间,隐有智慧光芒流转。
“小师父!”
枯荣大师再也无法保持淡定,猛地转过身来!
那张枯稿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比剧烈的震动,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虚若,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方才—”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你竟在倾刻间,窥破了‘枯”与‘荣”转换之枢机,这—这怎么可能!”
他穷尽数十年苦功,方才稳固在“半枯半荣”之境,深知更进一步何其艰难。
而眼前这少年,竟在短短时间内,不仅悟透了其中关窍,似乎还隐隐触摸到了更高层次的门坎!
虚若看着枯荣大师震惊的模样,只淡淡一笑道:“大师,您这禅功确实深奥。不过小僧觉得,一味追求‘枯寂”,好象有点自己跟自己较劲了。”
“您看啊,树叶子秋天落了,是为了春天能长得更好,这叫顺其自然。要是光想着让它一直着,那树不就死了吗?”
“这枯和荣,就象人在吸气呼气,不能光吸不呼,也不能光呼不吸。”
“大师您卡在‘半枯半荣’,是不是太过刻意‘枯’与‘荣”的两种境界,分得太清楚了。你试着把它们当成一回事,说不定就顺畅了!”
他这番话,用的依旧是那套“省力”、“顺其自然”的朴拙道理。
但听在枯荣大师耳中,却如同暮鼓晨钟,振聋发,将他数十年来固守的某些观念,瞬间击得粉碎!
他周身那原本时而生机、时而寂灭,略显割裂的气息,竟开始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朝着一种更为圆融和谐的状态转变!
虽然距离真正的“非枯非荣”或“亦枯亦荣”尚有距离。
但无疑,困扰他多年的瓶颈,已然松动!
枯荣大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翻江倒海。
起身对着虚若,极其郑重地双手合十,深深一礼:“听君一席话,胜坐十年禅。小师父———不,大师今日点拨之恩,老讷—铭感五内!”
这一礼,发自肺腑,已是将虚若视作了在佛法禅功上的引路之人。
虚若连忙侧身避开,摆手道:“大师您这可折煞小僧了。我就是随口瞎琢磨,您能想明白,那是您自己的修为到了,跟我可没多大关系。”
他这话倒也不全是谦虚。
若非枯荣大师本身积累深厚,距离突破只差临门一脚,仅凭他几句话,也难以有此效果。
枯荣大师直起身,看看虚若,眼神复杂无比,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天纵奇才,莫过于此—老讷今日,方知何为“佛缘”!”
他不再多言,重新面壁而坐。
但整个人的气息,已与先前截然不同,少了几分沉郁滞涩,多了几分通透与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