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阿紫远远辍在虚若一行人队伍的后面。
她不敢跟得太近,生怕被那修为高深的番僧察觉。
好在虚若一行人目标明显,那架肩舆和八名番僧在官道上很是显眼。
她看着他们每日按部就班地行进、打尖、住店。
看着鸠摩智大部分时间都在调息或与那小和尚低声交谈,偶尔还能看到那小和尚在客栈后院捣鼓些瓶瓶罐罐,不知在做什么。
而这两日里,虚若和鸠摩智这边,倒也并非全然是在赶路。
这一日晌午,队伍在一条小溪边暂歇。
鸠摩智刚从那冰火两重天的修炼状态当中醒来,感觉功力又有了些许的精进。
看着正在溪边懒洋洋扔石子的虚若,他尤豫片刻,最终还是从怀中取出那本早已誊写好的汉文版《大手印》精要,凑了过去。
“小师父,”
鸠摩智语气带着几分难得的诚恳,“贫僧思来想去,周身所学,能入小师父法眼的着实不多。此《大手印》精要,确乃贫僧密宗真传,绝非俗物。”
“前番是贫僧思虑不周,用了吐蕃文本,绝非有意怠慢。还望小师父不计前嫌,再给贫僧一个请教的机会。”
虚若瞥了一眼那本眼熟的册子,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大和尚压箱底的东西都快被自己掏空了,翻来复去又把这《大手印》拎了出来。
他之前便取出这汉文版《大手印》几次,结果无一例外都被自己给拒绝了。
一方面是因这大手印早已学会,另一方面也是存着吊对方胃口的想法,想看看还能不能榨出点新花样。
如今看来,这“送宝童子”怕是真没什么存货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嫌弃,撇撇嘴:“大师,您这……唉,第一次就想拿本天书糊弄小僧,这事儿小僧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罢了罢了,看您这几日还算诚心,小僧若再推辞,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他伸手接过那本《大手印》精要,随手翻了翻,便揣进怀里,动作自然无比。
“不过咱们可得说好,就因大师您先前那不地道的举动,这本秘籍,只能算一次指点的机会。大师若觉得亏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虚若竖起一根手指。
鸠摩智脸上笑容一僵,嘴角微微抽搐。
一门密宗绝学,竟只换一次指点?
这小和尚砍价也太狠了!
但他此刻确实武学疑难堆积,又知晓虚若指点的神效,权衡之下,只得咬牙认下。
“自然,自然……”
鸠摩智勉强维持着笑容,心里却在滴血,暗忖:“一次便一次!待解决了这‘如影随形腿’的关隘,再想他法换取其馀指点机会便是!”
他生怕虚若反悔,连忙将话题引回正题:“小师父,贫僧近日修炼那如影随形腿,于‘如影’二字似有所得,然‘随形’之妙,总觉差之毫厘,发力转换间,难免有一丝微涩,不知小师父可有以教我?”
虚若见鸠摩智同意,再加之自己心情尚可,便也乐得再指点他一次。
于是手腕一抖,一颗扁平的石子便贴着水面飞出,连续打出了七八个水漂。
“大师,你这问题,就跟这打水漂似的。”
虚若指了指溪面,“你看,石头要贴着水面飞,靠的是那一瞬间的巧劲儿,手腕得柔,发力得脆。”
“你老想着每一步都踩得结结实实,步步为营,那还怎么‘如影随形’?得象这水漂,借力卸力,看似不着劲,实则劲道连绵。”
他边说边又捡起一颗石子。
随意一甩,那石子便以一种诡异的弧线飞出,竟绕着小溪中央一块凸起的石头转了小半圈,才“噗”地落入水中。
鸠摩智看得眼中异彩连连。
虚若这话看似在说打水漂,却暗合了“如影随形腿”中高深的卸力、借力与身法变幻的精义。
他下意识地在脑中仿真虚若所说的发力方式,只觉那困扰他许久的滞涩之处,竟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小师父真乃妙人也!”
鸠摩智忍不住赞道。
只觉得这次指点虽然代价高昂,但却……物有所值!
虚若则拍了拍手:“大师明白就好,这便算是一次指点了啊!”
与此同时,远远辍在后面的阿紫,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伏在一处山坡的灌木丛后,秀眉微蹙,一双灵动的眸子紧紧盯着前方那支队伍。
尤其是那个时而出现在肩舆窗口、一脸懒散的年轻僧人。
“鸠摩智的心思似乎都在武学上,对旁事不甚在意。”
“反倒是那个小和尚……看着平平无奇,象是随行弟子,但偏偏鸠摩智对其如此躬敬,连冰蚕这等宝物,也放在他身上……”
阿紫越想越觉得有些怪异。
但那小和尚年纪轻,面相也嫩,比起深不可测的鸠摩智和那些彪悍的番僧,显然是更好的突破口。
“哼,不管了,只是一个小和尚罢了……只要设法接近他,凭我的手段,哄骗也好,下药也罢,总能找到机会把冰蚕弄到手!”
阿紫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就这么办,先试试这小和尚的成色!”
她打定主意,不再尤豫。
身形如同灵猫般悄然后退,迅速绕到队伍前方的必经之路上,开始构思她的第一次“偶遇”。
虚若一行继续南下,行至一处山路崎岖之地,林木渐密,人烟稀少。
鸠摩智得了上次指点,正自默默体悟“如影随形腿”的精要。
他时而蹙眉,时而展颜,倒也顾不上与虚若多话。
虚若则乐得清静,半倚在肩舆里,感受着怀中玉盒传来的丝丝凉意,与体内《阴阳磨》心法隐隐呼应,修为在不知不觉中缓缓增长。
行至一处山涧拐角,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声音娇弱,带着几分痛苦无助。
抬舆的番僧脚步不由得放缓,鸠摩智也从沉思中惊醒,抬眼望去。
只见前方路旁,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少女正双手捂着左脚踝,跌坐在地。
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面容清秀,此刻梨花带雨,更显楚楚可怜。
见到虚若这一行人,如同见了救星般,哀声求助:“大师,小师父,救救我……我的脚扭伤了,实在走不动了……”
鸠摩智眉头微皱。
他心系武学,不欲多生事端,且这荒山野岭突然冒出个受伤少女,未免有些蹊跷。
当他目光扫向虚若之时,却见虚若也已坐直了身子,正懒洋洋地打量着那少女。
虚若目光在那少女“受伤”的左脚踝上一扫,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他医术已臻化境,一眼便看出那脚踝既无红肿,也无气血淤滞之象,乃是药物催动伪装出的‘假象’。
所谓的扭伤,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再看这少女,虽作村姑打扮,但肌肤细腻,指甲修剪整齐,哪里象是常做粗活的山野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