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来了!
正戏终于要开场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大厅内的气氛瞬间从方才的诡异尴尬,转变为剑拔弩张的紧张。
谁也不敢说话。
你倒是吃饱了,我们还饿着肚子呢,就这么聊正事?
可这话,谁敢说出口?
最终,还是江都县令王甫,这个官面上的东道主,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他脸上重新堆起恭敬的笑容,躬身问道:
“不知侯爷想从何处问起?下官与在座的各位,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问什么?”
许元轻轻一笑,那笑容里却不带半分温度。
他的脸色,在这一刻倏然沉下,眼神冷冽如冰。
“来人。”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话音刚落,两名一直肃立在他身后的玄甲卫士,立刻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在!”
“把本侯准备的东西,拿上来。”
“是!”
一名卫士应声,转身快步走出大厅。
片刻之后,他便捧着一叠厚厚的卷宗文书,重新走了进来。
那卫士径直走到许元身旁,将卷宗恭敬地递上。
许元接过,看也未看,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那叠纸张,发出“笃笃”的轻响。
这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仿佛重锤一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发下去。”
许元淡淡吩咐。
“给在座的诸位,每人发一份,都好好看看。”
“是!”
卫士领命,立刻将卷宗分发下去。
一张张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纸,被送到了卢玄、崔贤、王甫以及其他各家代表的手中。
众人心中都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这是什么?
状纸?还是
他们带着满腹的狐疑,低头看去。
只一眼。
仅仅只是一眼!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在瞬间,齐刷刷地变了。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王甫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握着纸张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卢玄的瞳孔骤然收缩,平日里那副云淡风轻的世家之主风范荡然无存,呼吸都变得急促。
崔贤更是“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目死死地盯着纸上的内容,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其余的小家族代表,更是个个面如土色,冷汗涔涔而下。
这纸上记录的,不是别的。
正是前些时日,斥候营千户张羽,从漕帮俘虏口中审出的所有口供!
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记录着——
扬州漕运,由卢氏、崔氏等世家联合把持。
每年,暗中走私私盐、铁器、兵刃,获利何止百万。
每年,上供给朝廷的“孝敬”,不过区区二十万两白银。
每一笔交易,每一个暗号,每一个接头人,每一条走私航线,都记录得详详细细,宛如亲见!
这这怎么可能!
这些都是漕帮最核心的机密,这个许元,才到扬州几天,他是如何知道的?
一时间,整个大厅落针可闻,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然而,世家大族毕竟底蕴深厚,惊慌只是一瞬间的事。
最先稳住心神的,是崔家家主,崔贤。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手中的纸张重重拍在桌上。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许元,声音虽然还有些微颤,但已恢复了几分镇定。
“侯爷,这是何意?”
崔贤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和强作的愤怒。
“我等诚心诚意设宴为您接风洗尘,您却拿出这么一份不知从何而来的东西,是想给我们扬州各家一个下马威吗?”
“这,恐怕不合适吧?”
他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响应。
卢玄也缓缓坐下,脸色虽然依旧难看,但眼神却已经恢复了精明。
他接口道:“崔家主所言极是。侯爷,漕运之事,并非我等私自为之。”
“此事,刺史府的长史、司马,乃至前几任刺史,都是一清二楚的。”
崔贤见有人附和,底气更足了。
他冷哼一声,朗声道:
“不错!前些年,圣上体恤民力,朝廷休养生息,国库空虚,这才下旨,将部分漕运之事,下放到地方,允我等世家与当地官府一同协理。”
“我等为朝廷分忧,管理漕运,维持扬州水路通畅,何罪之有?”
“此事有据可查,我等所为,并未触犯大唐律法!”
他说得义正言辞,仿佛自己真的是为国为民的忠臣良将。
听着他们一番慷慨陈词,许元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笑了。
他笑得格外灿烂,甚至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呵呵”
清朗的笑声回荡在大厅里,却让卢玄和崔贤等人心中莫名一寒。
“说得好,说得真是好啊。”
许元轻轻鼓掌,一脸“赞许”地点着头。
“本侯也知道,朝廷当初,确实有这样的规定。”
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眸子如同鹰隼般,死死锁住崔贤和卢玄。
“但是,那份旨意上,说得也很清楚。”
“第一,漕运所得利润,需上缴朝廷五成以上。”
“第二,漕运河道,严禁用于贩卖私盐、铁器等违禁之物。”
许元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本侯就想问问二位,这两条,你们可做到了?”
此话一出,卢玄和崔贤非但没有慌乱,反而对视一眼,脸上竟露出了一丝胸有成竹的冷笑。
他们最怕的,是许元手上有他们不知道的、一击致命的证据。
但如果只是拿这两条律法说事,那他们,还真不怕!
卢玄抚了抚衣袖,慢悠悠地开口道:
“侯爷此言差矣。我等每年,都足额向刺史府缴纳税银,二十万两,一文不少,这便是上缴朝廷的利润。”
崔贤也跟着冷笑一声,补充道:
“至于贩卖私盐铁器,更是无稽之谈!我等皆是知法守法的大唐子民,岂会做那等触犯朝廷律法的蠢事?”
“侯爷手上的这份东西,不过是严刑逼供之下得来的诬告之词,当不得真。”
他们二人一唱一和,显得底气十足。
那神情,那姿态,仿佛在说:我们就是这么做的,你能奈我何?
他们不信。
不信这个初来乍到的许元,能查到什么真正的证据!